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酉時剛過,天色欲黑。
阿福送走醫館裡最後一位病人,便拿起笤帚開始清掃堂廳。裴出岫走到藥櫃前抓了幾味藥材,仔細包好遞給阿福,連同藥包一道的還有幾兩碎銀。
阿福見了,臉色一變,抓緊笤帚連連後退,「裴姐姐,這我不能收,阿爹知道了定要罵我的。」
裴出岫神色淡淡,語氣卻很篤定,「你既喚我一聲姐姐,給你的拿著便是。秋末時候你爹的哮症定會反覆得厲害,買點好的給他補補身子。」
阿福聞言還是搖頭,咬著嘴唇道,「裴姐姐已經幫了我們一家許多,若不是您恐怕我和阿爹早就凍死在街頭了。」
裴出岫見她執拗,索性將東西一股腦塞進她懷裡,「你若不肯收,往後我便再也不吃你家做的東西了。」
阿福知道她言出必行的性子,囁嚅著不敢再推辭了,想了想又道,「那今夜我給姐姐做些飯菜再回去。」
「不必了,我一會兒關了醫館出去吃點便是。你阿爹身子不好,現下天色暗的早,你還是早些回去陪他。」
說罷,便接過她手裡的笤帚,將人推出了門外。
阿福走後,裴出岫抬頭看了眼天色,在醫館門前又怔立了一會兒。本想去酒肆打二兩酒、要幾道小菜,可念及後院躺了一個大活人,嘆息一聲還是轉身往回走了去。
~
後院藥屋。
裴出岫推門進來的時候,就見床上的男人目光渙散著,維持著僵硬的姿勢瑟縮在榻上。
倘若旁人不知情,恐怕要當這裡不是醫館,而是她將面前這個男人脅迫了來。
將食盤擺上木桌,裴出岫對屋那頭靜默得沒有半點聲息的男人說道,「海棠公子,今日劉叔來替你換藥,說你身上傷口已不再滲血。再悉心將養幾日,便能自如地起身走動了。」
榻上的男人沒有回應。
裴出岫掀開藥盅的蓋子,清淡微苦的藥香在屋內瀰漫開來。她取木勺在藥粥表面輕輕攪動,散去些熱氣,而後盛了半碗藥粥到瓷碗裡,端到男人榻前。
「外傷易愈,然氣血有損,需得慢慢進補。這藥粥里我又添了當歸、決明,利於化瘀明目。午後阿福來餵你湯水,你半點未進,現下多少進用些才能早日恢復氣力。」
男人身子微動,略略偏過身,卻是在枕上幾不可見地搖了搖頭。
「裴大夫好意,海棠心領了,只是現下……實是沒有胃口。」
他雙眸無光、神色晦暗,不過才一日光景,竟是頹敗得這樣徹底。
多年行醫,見慣了形形色色的病人,裴出岫豈能看不出眼下他意志消沉。然而這世上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困厄,她能做的也不過是盡力而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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