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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你想的那样。”
像是看透了他的心思,谢旃很快解释道,“泗州围城多日,我们对城中的情况了如指掌,破城是迟早的事。我从兖州撤军也不是为了攻打泗州,而是来接管整顿,为今后做打算。”
今后,有什么打算?有什么要紧事值得他这样温和的人用那样毒辣的手段悄悄撤军,赶往泗州?桓宣定定看着谢旃。也许他以为的温和也只不过是谢旃有意让他看见的假象。十几年生死相托的交情,以为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人,原来他从不曾了解过。
一时又静默下来,唯有寒风猎猎,刀子一般割着脸颊。
许久,谢旃再次开口:“弃奴,跟我回南吧。”
桓宣心中生出巨大的荒谬感。怎么可能在这时候,在他如此欺骗作弄之后,若无其事地跟他说,一起回南吧?当他是泥塑木偶,任由他摆布吗?冷笑一声:“好呀,你给我什么好处?我如今身为大将军,麾下数十万大军,你招我回南,有什么位置可以相比?”
“你虽贵为大将军,但与北人终究不是一条心,”
谢旃神色恳切,“如今元辂已经对你疑心……”
心里砰地一跳,桓宣打断:“是谁告诉你元辂对我疑心?王澍,还是陈万?还是说他们都是?或者我不知道的那些人,你这些年里安插在我身边的那些南人?”
谢旃顿了顿,想要辩解,又无从辩解,眼看他神色越来越冷:“檀香帅,你骗得我好!”
一声声如同泣血,愧疚如同潮水霎时淹没。谢旃沉沉吸一口气,徒劳地解释:“弃奴,我并非想要如此,我从一开始的计划里,就是想与你一同回南……”
“回南?”
桓宣再次打断他,从马背上俯身。他靠得很近,谢旃下意识地向后让了让,看见他一张放大的脸。黝黑的瞳孔瞪得很大,眼底密密麻麻都是血丝,下巴上靑虚虚的一层粗硬的胡茬。他应该已经很多天不曾好好休息了,他自己也是。这些天双方交战,对他对自己,都是一场身心俱疲的争斗。他先前不知道是他,其实是件好事。
“回南?”
耳边传来他一字一顿,冷冷的语声,“好,我跟你回南。那你准备拿她怎么办?她已经是我的人,你有那么多耳目监视着我,肯定知道这些天里我跟她怎样如胶似漆,我让她多么快活……”
“闭嘴!”
谢旃嘶哑着喉咙,喝了一声,“你,闭嘴!”
桓宣闭了嘴,冷冷看他。
一霎时恨怒到极点,那些话,像一把把尖刀,一刀一刀,尽数捅在他心上。谢旃喘着气,喉咙里甜腥发痒,怎么都压不住:“我说过,我并不能预料到所有的事。尤其是你。我看错了你。”
“我没想到,你竟然对她动了念头。”
看错了他?他才是看错了他。桓宣紧紧攥着刀柄,攥得指骨都发着白,有什么突然闪过脑中。他一直监视着的不止是他,还有她。那些无缘无故出现在书房里的招归书
信,颜家莫名其妙想要劫持她,还有去琅琊的途中,突然出现的刘止。
也许并不是劫持,是想带走她与谢旃会合。甚至那次刘止也根本不是为了联络何平子,而是为了找机会接近她,带走她。
谢旃从来不曾放弃过带走她的念头。
心跳一下子快到了极点,遥远的记忆蜂拥着重回脑中。刚开始学兵法的时候,他们两个偷着在别院里挖了一条暗道,躲在暗道里演习攻守,有时候他偷懒不想念书,也会钻进暗道里躲避谢凛的考校,谢旃就趁着没人的时候悄悄给他送来食水。
那条暗道,通向内院。
他身边有谢旃的人。如今她一个人留在别院。谢旃心细如发,绝不可能像他一样,竟然忘了那条暗道的存在。
一霎时如五雷轰顶,一言不发,拨马就走。
身后,谢旃探身看了看,想叫又没有叫,捂着嘴再又咳嗽起来。
桓宣越跑越急,浑身血液沸腾着,无限恨怒懊悔。他真是蠢,竟然把这么重要的事情忘了。那暗道虽然是比着孩童身量挖的,但以谢旃的手段,也不难塞人进去,他已经出来了两天,谢旃的人既然能探听到元辂对他疑心,必定能够在城中进出自如,说不定她已经……
不,绝不可能!桓宣用力摇头,将那个不祥的念头甩出去。绝不可能。即便可能,他也会夺她回来。
他生平头一次如此想要一个女人,他生平头一次如此沉溺于温柔缠绵的滋味,谁也休想夺走她。谢旃更不行!
兖州,谢府别院。
傅云晚从廊下出来,停在半人多高的灌木丛前,看花圃里那株腊梅新开的花。
侍卫正在侧门处换防,阿金进屋去拿手炉还没出来,此时周遭安静得很,只有风吹着腊梅金黄的细瓣,无声摇动。
身后突然有极细的响动,似乎有人在叫她:“娘子。”
傅云晚回头,密密的灌木丛动了动,枝叶摇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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