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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昭寧:「……」
她言辭鋒利,毫不留情面,一個?「你」又連著一個?「你們」,炮口便又將謝昭寧也對準了。
謝昭寧不由尷尬起來,眼神遊移,羞赧得連頭都?要低下去,一對耳尖「咻」得紅得似能滴下血,就快維持不住那一身的清峭。
「……好了,不說了,是我說錯話。」謝昭寧見她著實著惱得很了,略一思忖便知連璋怕還?說了她不少難聽的話,難聽到依著她那小肚雞腸的性子,連告狀竟都?羞於開?口告全了,東拉西扯也只能遷怒他,他頂著鼻樑上墜的汗,笨口拙舌哄她道,「即是出宮來了,便散散心,不想那些事情了。」
「為甚麼不說?我還?氣?著呢!」霍長歌兩手往身前一環抱,見謝昭寧低了姿態又把錯處往自己身上攬,又心疼又更惱,胸口憋的氣?更沒處撒,只想掉頭回去將連鳳舉與連璋這倆罪魁禍全砍了,她抿了抿唇,自個?兒緩了緩情緒,抬眸覷著謝昭寧一副手足無措模樣,只憤憤不平又低聲陰陽怪氣?罵一句,「大家本就同是棋盤上的棋子,誰也沒比誰高貴!一顆棋子還?嫌棄起來另一顆,也是貽笑大方得很,心裡沒點兒數。」
謝昭寧:「……」
這話雖不好聽,但也沒說錯,仔細一品還?有點兒想與連璋平起平坐的意思,光明正大得逾矩,膽兒挺肥。
謝昭寧一瞬啼笑皆非,想提點她莫要太過傲氣?,寄人?籬下總歸還?是要守規矩的,話到嘴邊又覺四下無人?,便讓她尋釁撒了這口氣?也好,總比一直憋悶著強,便只無奈瞥她一眼,也不再說話。
蘇梅偷偷睨著他倆,嘴角笑意堪堪讓她壓下去——霍長歌驕矜慣了,脾氣?又大,話說得不留情面,謝昭寧卻願意忍,一個?願打一個?願挨,倒也有意思。
更別提他倆這一來一往間,話里機鋒毫不遮掩,似是短暫光景的相處,已有了些許過命的交情似的,互相信任著彼此。
車廂內一時寂靜無聲,只聞窗外車輪「咯吱咯吱」軋過石板路。
「三哥哥,」霍長歌火氣?來得疾也去得快,發?完了怒心頭順暢了,便又覺車內靜得太過無,好不容易有個?與謝昭寧獨處的時機,便想多與他說說話,她手撐下頜,身子隨馬車輕輕搖晃,狀似天真得好奇試探輕道,「那你可曾想過,原想娶甚麼樣的女子呢?今日陛下與娘娘都?說女子就要有女子的樣子,可這話我聽不懂,也不贊同,你心裡的女子又是甚麼模樣的?」
「還?、還?未曾想過……」謝昭寧眼神微微一晃,溫柔清澈中又裹著些赧然,越發?不自在起來,輕咳一聲道,「我原也不大會應付姑娘家,再說姻緣一事,本就上天註定,哪裡會想那許多,興許哪天遇到,就曉得了。」
這話答得倒跟前世一個?字都?不帶差的,卻不料前世他倒霉催得遇到了她……
霍長歌心裡替他喊過一聲冤,她前世便曉得先皇后曾為他求過了恩典,遂他到了二十二歲仍未曾娶妻,皇帝也不能明著逼迫,倒是讓她逮住機會鑽了空子。
「那到也是,」霍長歌遂抿唇輕笑一聲,露出頰邊一對嬌俏小梨渦,順著謝昭寧的話說,「譬如我爹娘——」
霍長歌憶起雙親,一雙杏眸里似碎了把星光,笑著與他緬懷道:「小的時候,我爹常說,他活到三十歲才遇著一個?我娘親。他那時便想,我娘一定是遼陽城外雪山上的山神送給他的這輩子最好的禮物,只可惜天妒紅顏,她去得太早了。她去以後,爹原還?說,若是這輩子等不來娘的轉世,便也只能孤獨終老了。」
她話音未落,已續出一聲輕嘆,滿滿的惆悵。
「燕王與王妃鶼鰈情深。」謝昭寧一雙濃墨重彩似的長眸里亦是盈了明顯艷羨,「素聞燕王殺伐果決、鎮靜果敢,想來,你這古靈精怪的性子卻是像王妃多一些?」
「若說我像我爹呢?」霍長歌故意語焉不詳回他,明著將他誤導了,瞧著他愕然瞪大的雙眸,「噗嗤」一笑又問他,「那三哥哥呢?你這性子又像誰?先皇后?你與二哥哥實在不像是一同長大的。」
「又渾說。」謝昭寧聞言輕斥了她,方才眼神一虛,長嘆一聲,邊任自個?兒沉在傷懷舊事中,邊溫聲緩緩回她,不知不覺說出了許多壓在心底多年的話,「先皇后是個?極好的人?,熱情、良善、重情重義,最像她的該是二公主,只可惜她親手帶大的小國舅與二公主皆因?……因?病早逝,三公主又生下便夭折了,她一個?做長姊做娘親的遭不住喪親之痛,亦對這人?世間失望心傷,鬱結於心,與燕王妃一般,去得太早了……」
他話音未落,馬車一停,霍長歌便聞他又淡淡續了句,似是不願再多談,朝她擠出一個?生硬的笑,竟是主動說:「到了,下車吧,今日天色尚早,我帶你在城中轉一轉。」
霍長歌一怔,恍惚間只覺他那話中似是隱了層深意在,不及多想,只能隨他道:「好。」
蘇梅遂打了帘子穩穩立在車轅上,避開?半身,讓謝昭寧先下了車。
待霍長歌出來時,便見謝昭寧站在車下,負手虛虛眺望著遠方熱鬧的市集,眼裡茫然又哀傷,似是他將自己的傷疤一語揭開?了,往事回溯,半晌過去,亦無法從那感?懷的情緒中抽身出來。
烈烈寒風吹得他衣襟下擺不住翻飛,卻也無法吹散他那周身縈繞的悲涼,冷風繞著他周身再一轉,便似要將那煢煢孑立的人?影融進?風裡化掉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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