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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長歌瞅著他一副有理說不出的憋悶模樣,鳳眼瞪得滾圓,胸口微微起伏,錯愕又迷茫,著實拿她沒辦法似的。
果然是個老實人……
「你敢在宮門前縱馬?」霍長歌只覺她再不出聲,保不齊謝昭寧就要將自個兒活活憋死在了宮門前。
「陛下允的,殿前司換防耽擱了,怕誤了接郡主的時辰。」謝昭寧聞言認真回她,緊抿著唇,抿得唇線的轉折愈發清晰明朗,唇色紅潤,好一副俊秀少年的模樣。
「允的就行,你既能騎馬,那我也能坐,總歸是一騎,不算逾矩。」霍長歌捂著後腰,連邁腿走個路都故意一瘸一拐,往他戰馬旁一杵,還先伸手逗了逗弄他戰馬,逗得那馬「啾」一聲噴了個響鼻,方才一本正經催促他,語氣頗顯不耐,「趕緊的,陛下等著呢,若是誤了時辰,職責還得你擔。」
她面上擺出一副執拗模樣,一言不合便抬出了皇帝來,由著性子明晃晃得當眾為難謝昭寧。
周遭一水兒宮女太監只瞧熱鬧也不出聲,全是人精過來的,伺候人伺候得久了,比誰都會審時度勢:霍長歌這初來乍到的,出身又顯貴,性情還未琢磨清楚,卻是比這寄人籬下已久的「假三皇子」還需仔細伺候著。
謝昭寧也終於明白,這丁點兒大的小丫頭就是拿住了他錯處在整他,小心眼兒又頗記仇。
「且不說這是軍馬。」他無奈長長嘆一聲,神情一言難盡,低聲斥了她一句,幾近是明明白白得在提點她,「小郡主,你還未出閣呢。」
他就差說,你還曉得要臉面,那貞潔名聲呢?
「是啊。」霍長歌杏眸一挑,歪了歪頭,天真俏麗中又帶著明顯揶揄與隱隱的自傲,居然當著一眾人的面,也不知是真傻還是裝傻,竟毫不忌諱得直白回他道,「都指揮使大人,想娶我?」
謝昭寧好懸一口氣沒嗆死。
「現下還不能嫁給你。」霍長歌揪著他馬鞍上的絡子,倏得莫名笑了,笑得前仰後合,笑聲清脆悅耳,像是山裡的清泉在「滴答」敲擊著玉石,笑得雪夜下,月亮都爬了出來,「你還沒行冠禮呢,太小了。」
謝昭寧:「?!!」
一個十三、四歲的丫頭居然嫌他小?!
謝昭寧活了十七載,頭一回把臉丟在了宮門前,險些一頭撅過去,可他又實在不想與她多掰扯,止不住這喜怒無常的小丫頭還得再出甚麼么蛾子,只得冷著眉眼扶了那北疆來的金貴郡主上了馬,待自個兒也坐在了她身前,還不忘往前又挪了挪,與她堪堪隔出半人的間距,動作頗顯嫌棄。
霍長歌沒忍住,抿著唇「噗嗤」一聲,又笑了。
「殿下,」為的大太監瞧完好大一齣戲,卻突然後知後覺斂了笑意皺著眉,仰頭踟躕得與謝昭寧悄聲道,「這的確不合規矩。」
「算了,隨她性子吧。」謝昭寧人在馬背,一勒馬韁,只衝那太監心領神會地點了下頭,便打馬躥了出去,「出事兒我擔。」
*****
那一聲散在風裡輕飄飄的「我擔」,恍然間又將霍長歌似拉回到了前世五年前,她心頭不由五味陳雜,連殘餘的那點兒玩笑意思都淡了。
「想娶我?」
那一瞬脫口而出的是壓在她心底最後的隱秘。
謝昭寧那滿臉寫滿莫名其妙的神情,也令她徹底擺正了自個兒今生的位置,她不再是前世讓他一見鍾情的姑娘,只是個陌生的遠客。
霍長歌如願坐到了謝昭寧的馬背上,伸手想摟他的腰,卻又曉得這少年老成的守禮呆子如今也是有些著惱了,只不過壓著性子不發罷了,她若再放肆,他雖不會對她做甚麼,可會不會把自個兒憋出個內傷來,可就不好說了。
她只老老實實揪著他披風,扽得謝昭寧也不能俯身低頭,直挺挺板著腰坐著,讓馬一路小跑,穿過重重宮門。
前世霍長歌也這麼坐過一回,只一回,還是北疆城破那日,謝昭寧將殺至乏力麻木的她從陣前搶出來,丟在馬背上。
霍長歌那時連坐騎也累死在了城門前,若不是謝昭寧來早那麼一步,她便也要學她爹就此殉城了。
她那時神志也不大清明,以為來救她的,是她爹未散重歸的英靈,坐在他身後,憋著淚狠狠抱上去,謝昭寧脊樑瞬間挺直僵硬,也像今日這般模樣,她便曉得那不是她父親。
霍玄的後背雖如他一般寬廣,但留給女兒的,永遠是最溫熱柔軟的那一塊,直到後來,謝昭寧也將最溫熱柔軟的一塊後背留給她時,她卻不願再靠著他了。
她喟嘆他不曾記得前世過往,不便她當下致歉彌補,卻又慶幸他還未受得那樣的傷害與苦楚,卻是極好的。
霍長歌思緒跑著跑著,那馬突然停了,謝昭寧下了馬,轉頭又將手心遞給她,頭卻微微偏著,紅著耳尖,一副仍在羞惱不大想搭理她的模樣。
霍長歌人還在馬上,就聞有人已走了過來,足音輕叩著石板,步履穩健,立在她身前打兒說:「呦,昭兒馬背上的可就是霍家那小丫頭啊?」
霍長歌尋聲抬眸,前世死在她手上的南晉開國皇帝連鳳舉,如今也只四十五六歲,比她爹霍玄清瘦些,還顯老,眉間川字紋路深刻,人雖笑著,眼神卻銳利如鷹隼,一副時刻都在忖度人心的模樣。
她前世便已將連鳳舉的心思性情摸了個七七八八,也曉得了霍玄為何在他眼中非死不可,其中癥結原有一半其實出在她身上,便如端王所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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