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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杰西知道,要是她不离开这里就要爆发了。于是,她站了起来,从椅子里一跃而起,几乎碰翻了那个丑陋笨重的物件。她从屋里全速冲了出来,她知道所有的人都在看着她,她不在乎。她们想些什么无关紧要。重要的是太阳曾熄灭了,就是那太阳自身。如果她说出她的故事,只要上帝是仁慈的,人们就不会相信她。假如上帝情绪不好,杰西才会被人相信即使妈妈不被杀,也会炸毁家庭,就像烂南瓜里放进一个炸药棒那样。
所以,她跑出屋子,穿过厨房,本来可以直接穿过后门的,可是后门锁上了。露丝在后面追赶她,叫着让她停下。杰西停住了,可这只是因为该死的锁着的门阻止了她。
她将脸贴在冰冷的深色玻璃上,竟然考虑——是的,只那么一会儿她想到——要将头直接撞在玻璃上,割断喉咙,做任何事来抹掉未来灰色的前景以及留在身后的往事。然而,她最终只是转身滑倒在地,紧紧抱住短裙摆下面的光腿,将额头抵在弓起的双膝上,然后闭上了眼睛。露丝在她身边坐下,用一只胳膊拥住她,前后摇着她,抚着她的头发,对她低声劝慰,鼓励她说出来,摆脱它,呕吐掉,放开手。
此刻,躺在卡什威克马克湖岸边的这座屋子里,她想着那个不流泪的、镇静得令人惊异的金发姑娘情况怎么样了。那个姑娘给她们讲述了她的哥哥巴利及其朋友们的事情——显然那些年轻人认为,女人正是因其yin道而成为生命维持系统。对一个年轻姑娘来说,打上烙印是恰到好处的惩罚。这个姑娘多多少少感觉到和哥哥干那事无所谓,但和哥哥的好友们干就不是一回事了。更切中要点的是,杰西在想,那天她和露丝背靠着上锁的厨房门相拥着坐在那儿时,她对露丝说了些什么。她惟一能确切记起的是这样的话:
“他从来不烫我,他从来不烫我,他根本就没烫过我。”
可是,她说的话一定不止这些。
因为,露丝拒绝停止发问的那些问题都清楚地指着一个方向:朝着达克斯考湖,以及太阳熄灭的那一天。
她最终离开了露丝,而没有说出来正如她离开了诺拉,没说出来一样。她尽双腿所能达到的最快速度跑开了。杰西梅赫特伯林格姆,以惊人的俗艳而出名的女孩,她是犹疑时期的最后一个奇迹。太阳熄灭那一天的幸存者,现在却被铐在了床上,再也无法跑开了。
“救救我。”
她对着空屋说道。杰西既然已经记起了那个金发姑娘,那个脸和声音异常镇静。原本可爱的双乳点刻着圆圆伤疤的姑娘,脑子就无法摆脱她了,也无法摆脱这种认识,即:那根本就不是镇静,而是处于与发生在她身上的那件可怕事情完全分离的状态。不知怎的,金发姑娘的脸变成了她的脸,杰西说起话时,她用的是一种不敬神者的颤抖、低声下气的声音,这个不敬神者被剥夺了一切,只剩下最后一个不可能如愿的祈祷“请救救我吧。”
回答她的不是上帝,而是她的一部分,这一部分显然只有假扮成露丝尼尔瑞时才能说话。现在这声音听起来很温和,但并不很有希望。
我来试试,可是你得帮助我。我知道你愿意做痛苦的事,但是你也许还得想一想痛苦的事,你可准备好了?
“这不是关于想一想的问题。”
杰西声音颤抖地说,她想:这就是伯林格姆太太大声说话时听起来的感觉“那是关于嗯逃离。
也许你得迫使她保持沉默,露丝说,她是你身上可取的一部分,杰西——我们的一部分——她真的不是坏人,但是,听凭她操纵局势的时间太长了。在这样一种形势下,她处理事情的方式并不太好,就这一点你想争辩吗?
这一点,或者任何其他的,杰西都不想争辩,她太累了。随着落日的临近,透过西窗的阳光变得越来越热,越来越红了。风阵阵吹着,吹得树叶沿着靠湖一侧的平台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平台现在是空的,平台上所有的家具都堆在了起居室。松林沙沙作响,后门嘭嘭发声,狗停止了动作,然后又继续咂嘴、撕咬。咀嚼,发出难听的声音。
“我太渴了。”
她哀哀地说。
好吧,那么——那就是我们该开始的地方。
她将头朝另一个方向转去,颈子左边感到了阳光的余热,湿漉漉的头发贴在她的面颊上,然后她又睁开了眼睛。她发现自己正盯着杰罗德的那杯水,她的喉咙即刻发出了燥热的迫切呼声。
我们忘掉狗,开始这方面的行动吧。露丝说。狗只是在做赖以活命必须做的事。你得同样这么办。
“我不知道是否能忘了它。”
杰西说。
我想你能,宝贝儿——我真的这么想。如果你能将太阳熄灭那天发生的事扫到地毯下面,我想,你就能将任何事情扫到地毯下,不去再想。
有一会儿,她几乎全说了出来。她懂得,如果她真想这么做,她能够全说出来。那天的秘密从来就没有完全沉没于她的潜意识里,正如电视肥皂剧及电影情节剧里那样,这样的秘密沉没不了。这个秘密至多被埋进了一个浅浅的坟墓里。有些选择性的遗忘,但那是一种完全自愿的遗忘。如果她想记住太阳熄灭那天发生的事,她想她也许能记得。
仿佛这个念头是个邀请,她的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一幅清晰的伤心情景:一把烤肉钳夹着一块玻璃片,戴着烤炉抗热手套的一只手拿着玻璃片,正在草皮上燃着的烟火中两面翻转着。
杰西在床上僵住了,她努力驱走了这幅画面。
让我们弄清一件事。她想。她推测她是在对露丝的声音说话,但是不完全确定。她不再对任何事确实相信了。
我不想回忆了,明白吗?那天的事件和这个事件毫无联系。它们是苹果和橘子,要理解两者之间的联系非常容易——两个湖,两座消夏别墅,两件事。
(秘密、沉默、伤害、破损。)性把戏——可是,现在回忆1963年发生的事一点儿也帮不上我,只会增加我的痛苦。
所以,我们放下这整个话题,巴,好吗?让我们忘掉达克斯考湖。
“你看如何,露丝?”
她低声问道。她的目光穿过屋子转到蜡染蝴蝶上。另一个形象出现了一会儿——一个小女孩,某个人可爱的小宝贝蛋,闻着剃须后搽的润肤水香味,透过一片烟熏黑的玻璃片仰头看着天空——接着,这个形象仁慈地消失了。
她多看了一会儿蝴蝶,等着弄确实那些往事的回忆消失得无踪无影了,然后,她回过头来看杰罗德的那杯水。尽管越来越暗的屋子还保留着午后阳光的热度,水杯里仍然飘浮着一些碎银般的冰块,真是令人难以置信。
杰西由着目光在杯子上移动,任它盯住凝结在杯子上的凉爽水珠。她不能真切地看到杯子下面的垫子——床头架挡住了。但是,不用看她就能想象到,随着凝结的凉水珠不断从杯沿滴落,在杯底聚拢,在垫子上扩展,已形成了一圈深色的水印。
杰西伸出舌头,舔了舔上唇,没有让嘴唇湿润起来。
我想喝水!那个恐惧的、提着要求的孩子声音——某个人可爱的小宝贝蛋的声音叫道,我要喝,我马上就要现在就要!
可是,她够不着杯子。情况很明朗,杯子那么近,却又那么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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