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护士进来看他情况有些不好,又给他上了呼吸面罩。贺云一边思索着手术的事,一边数着余书缘的呼吸等待他入睡。
就在这时,病房里来了位贵客。
余锦容来时穿了身休闲套裙,用一双平底鞋代替高跟,浑身的宝石珠饰都卸下,没有喷香水,腕表也没有戴,落肩随意地散在脑后,迈步走来优雅得像棵挺拔的松。贺云抬眼看她,心中有些讶异。她身上很瘦,却不干瘦,有那种长期锻炼与精心维护的痕迹,状态与维持美丽观赏性的富太太截然不同,是真正的上位者。
是了,贺云自然是见过她的,余锦容是鼎丰的实际掌权者,是余书缘从小最怕的人。余锦容是一个天生的企业家,一度将濒临破产的鼎丰拯救回来,如今鼎丰的市值比起她父亲掌权时还翻了百倍。其中的艰辛不为人知,但可以想象的是,她拥有极度强悍的精神素质,对待下属要求严格,对余书缘更是。
贺云想起身迎接,一侧手却被牢牢拽住,他下意识一看,见原本以为已经睡着的余书缘不知何时睁开眼,被单下的手死死拽住他,不让他起身。
贺云只好对余锦容点头示意:“伯母。”
余锦容摆摆手,示意他坐着。接着自己端了把凳子坐到余书缘身边,探过身,小声地对余书缘说着什么。从贺云的角度看去,只能看见余书缘露出的半个后脑勺,还有一半呼吸面罩。白雾在面罩上显现又消失,不知道她说了什么,频率越来越快,贺云下意识伸手安抚余书缘,一摸才现他的体温烫得吓人。
余锦容也现了,伸手细细抚摸余书缘的额,宛如一个真正的慈母。如果不是贺云知道他俩以前的事,几乎都要相信了。
“书缘,你好好休息。”
余锦容小小地拍他的胸口,安抚他过快的心跳:“妈妈会再来看你。放心,妈妈给你请了最好的医生。”
等余锦容走远,贺云才担忧地问:“余书缘,你怎么样?”
余书缘转过头来,两行泪滑进枕头里,带着哭腔黏糊地说:“烦死了…”
余锦容的分寸把握的很好,既没有叫贺云离开,也没有真的让他听见两人的对话。贺云不知道她说了些什么,总之余书缘又哭了,应当不是慈母语录。
手术前三天,一切几乎安排妥当,只等开刀的结果。余书缘的身体情况好了不少,至少精神状态良好,可以开刀。虽是如此,贺云心中的焦虑与压抑难以缓解,最终他选择了一条古老的路——去寺庙祈福。
本地最大最灵的寺庙在一百多公里外,贺云趁余书缘给药的间隙去的。
贺云从小接受的是无神论教育,父亲工程师出身自不必说,母亲作为教师,擅长用通俗的语言解释神佛,因而贺云很轻易地就接受了这套世界观。贺家几乎很少求神拜佛,但逢年过节的仪式还是会搞,当作是对传统文化的继承。在这样的背景下,贺家几乎没有信仰什么神佛的土壤,贺云也没有受过那样的启蒙与栽培。大学时的教育则更是断绝了接触神佛的可能性。
父亲经常说尽人事听天命,可贺云在面对手术这件事上,有种难以消除的不安。如果可以,他希望给余书缘开刀的是自己,他想把握全部流程,这样就能从自己这边消除失败的可能,可现实没有那么便利的事。
因而不知为何,这时从他心中生出一种对神灵庇佑的强烈渴求,深刻到能促使他主动驱车上百公里去为余书缘祈福。这并不是说他就开始信教了,又或是对无神论的背叛,他将其视作是爱的另一种表现形式,像另一种幻觉。
寺庙非常大,大到需要走一整个上午,贺云病急乱投医,将各个殿都拜了一遍,能求的都求了一通,即将出庙时,一座与其他建筑都不同的建筑出现在眼前,贺云走近一看,是供灯堂。
前半生极少求神拜佛的他,在这时郑重地走进供灯堂。身旁闪烁的烛辉、虔诚的信徒、僧人都令他感觉不真实。仿佛隔了几个世纪,又或是身处另一个世界。
当地人供灯祈福一般供一到九盏,有时是三的倍数,有时是七的倍数。贺云深思熟虑,最终供上三盏灯。如同任何一个虔诚的信徒一般,贺云双手合十为余书缘祈福:
第一盏祈求平安;第二盏祈求健康;第三盏祈求长寿。
走出寺庙,浑身的浊气似乎一扫而空,贺云陷入一种难以言说的平静。
从前他与余书缘错过许多,失去许多,他相信天意弄人,但更多的是人的原因。没有人天生就会爱人,都需要如同婴孩一般,从零开始学起,有些人很早就学会,可有些很晚才领悟。
无论领不领悟,上天安排的命运就存在在那里,到了时机,事件就会一一生。命运不等人,就像余书缘脑中的肿瘤,无论他们和不和好,肿瘤都会存在,而结局的好坏只看两人如何选择,也即是否为对方努力过。
一旦错过,一切就难再回头。
贺云恨自己领悟得太晚,又庆幸还不算最晚。
想到这儿,他后知后觉地想为自己与余书缘的关系也供上三盏灯。
三盏,都为了祈求上天给他第三次与余书缘相爱的机会。第一次相爱时他们还是小孩;第二次相爱时笼罩着失败与病痛的阴霾;第三次,他希望余书缘醒来后能和自己第三次相爱,无论他还记不记得自己。
上天一定是宽容的,一定会同意的。但他又想,第三次相爱的机会与其说是来自神佛,倒不如说来自他们共同的努力——来自深爱过彼此的经历。
这样一说,这三盏灯就已经存在在他们各自心中,以后也会一直存在,无需再求。
第34章两株小草
余书缘的手术预计至少要做六个小时,直到被推入手术室前的最后一秒,贺云还在不断安抚他,陪他说话。门一关,灯一亮,贺云深深地吸了口气,他想趁这段时间出门去找理店,给自己剃个板寸。
理店的电动剃刀最少还会保留2mm,剃完像颗毛茸茸的猕猴桃,贺云摸了摸脑袋,嫌不够短,兜兜转转找到一个居民楼里的老式廊。看起来六十多的大爷用老式剃刀给他一点点抹干净,剃好时脑袋光滑得能照镜子,俨然一颗卤蛋。
贺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笑了,很想快点让余书缘也看见。
回到医院时,贺云看见有一位陌生女人也等在手术室外,女人自我介绍是余锦容的助理。两人一同从白天等到黄昏,贺云在长久的等待中变得麻木,恍惚地望着地板,看见两个人的影子被黄昏拉得细长,这才察觉出一点荒谬感来:如果自己没有和余书缘和好,那现在等在外头的,难道只会有这个女助理一个人吗?贺云完全无法理解余书缘的家庭,就连普通的农户之家,做这么大的手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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