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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是皇后也稀罕你。」皇帝接話,朝霍長歌搖頭又笑斥一句,「你如今年歲也還小,一人住王府朕也不甚放心,不若便留在皇后宮中住上一段時日吧,也好好學學規矩,莫甚麼話都往出說。」
霍長歌舌尖嬌憨一吐,腆著臉笑著起身行禮道了謝,便見皇帝眼神揶揄得又覷她,似笑非笑:「再過幾日便是冬至,前一天裡白日『迎冬』、夜間『送日』,民間自有花燈節,雖不如元宵那日熱鬧,卻也值得一瞧。待午後你幾位哥哥得了空,便著他們帶你出宮瞧瞧去。」
這話怎麼理解,就看霍長歌臉皮有多厚了,說是讓她這個妹妹跟哥哥們出門玩耍也成,說是男女婚前相面也可,畢竟南晉貴族在婚配嫁娶一事上風氣還算放得開,婚前相面屢見不鮮,不至於盲婚啞嫁。
霍長歌聞言一滯,左右權衡了一權衡,正想悠著點兒臉丟,把扔了的臉皮再拾起來些,莫太直白了,畢竟謝昭寧還在這兒呢,臉皮太快丟完也不好。
她正欲啟唇應答,便有宮婢盛了熱湯端著過來,氤氳白霧自她眼前翻騰繚繞,她視線被阻一瞬,只慢了半拍,就聽皇帝故意緩了一緩竟又續了句:
「哦,對,便是太子過幾日能回京,也去不得,太子得陪著太子妃。」
「噗」,似曾相識的一聲在對席再次響起,連珩適才端起桌上熱湯飲過一口又噴了。
霍長歌:「……」
行了,她這臉皮不用撿了,扔著吧。
*****
酉時,夜色已濃,霍長歌回了燕王府,將要帶進宮去的東西收拾出來,重打包。
兩名家將在外守門,她在屋裡床邊坐著,與蘇梅、素采就著廚娘做的糕點說著話。
霍長歌原只打算攜蘇梅入宮,素採得知卻不依,鬧著要與她們一同去。
「你這跳脫歡快的性子,若是當真入了宮,沒兩日便要受不住……「霍長歌耐心與素采解釋道,」那宮裡不比咱們北疆,一步一規矩、一步一算計,我自個兒都不想去,哪裡捨得你也陪我一同拘在裡面呢?我著你留下,原是要你在王府做主當家的——「
她說著從袖中一探,摸出一塊兒巴掌大的羽狀五彩令箭,上刻一個沉穩大氣的「驍」字,遞給素采:「——我已著十色旗中褐墨二旗不日化整為零分批入京,待翻過了年,紫白二旗亦要過來,蘇梅不在,她紫字旗手下人馬還需你接手安頓後,與我在京中辦些事務。」
「驍、驍羽令……?!」素采見狀竟是抖了手指不敢接,黃鸝似的嗓音顫得支離破碎。
驍羽營向來只認令主與令牌,便是霍玄親臨,無令亦調動不得。
蘇梅亦是驚詫抬眸,「呀」一聲道:「小姐,你怎將驍羽衛都招來了?王爺允了麼?」
「你們是聽我的,還是聽爹的?」霍長歌聞言戲謔一挑眉,不動聲色覷著她倆試探道,「原是我年幼,爹便代掌著驍羽令,如今我已大了,自然是要物歸原主的。怎麼,你們還怕我拿著驍羽令胡作非為,不願聽命了?」
蘇梅與素采面面相覷一瞬,忙肅聲回道:「不敢,便是沒這驍羽令,你著我們做甚麼,我們都是要聽的,只——「
蘇梅頓了一頓,雖嘴上不忤逆,眼神卻明顯狐疑,霍長歌繞過她話不答,便顯然默認了霍玄並不知情。
「——咱們不是來聯姻的麼?」蘇梅不解補上後半句,「怎就用上驍羽令了呢?」
「聯姻?誰說咱們是來聯姻的?等咱們人馬到了,我再在宮中摸清些狀況,便定能尋出些對策來……」霍長歌聞言嗤笑一聲,杏眸清清亮亮的,一副成竹在胸又驕傲自負的模樣,嗓音堅定,「只要你們聽我的,咱們這裡便待不了許久,至多不過三年,總是能回北地去。」
室內只燃一盞豆油燈,四下里昏昏暗暗的,卻因她這一語,恍然便似亮堂了許多,蘇梅與素採下意識對視一眼,心中莫名激盪。
「小姐,」素采又驚又喜,顫聲道,「此話當……當真?」
「只要你們聽我的,」霍長歌神情越發篤定,沉聲復又道,「便定能回得去。」
*****
月上中天,萬籟俱靜,屋外夜幕濃得似一捧化不開的墨,月華清輝柔柔撒在謝昭寧書房窗前鋪了一層薄雪的空地上,莫名顯得那宅院空曠又淒涼。
謝昭寧夜裡翻來覆去睡不下,肩頭搭了件薄蘭外裳挑了燈,身披蟾光打廊前緩步走過,長身玉立似謫仙一般的模樣。
他入了書房,自牆角木架上取下隨身配槍,便往桌前坐下,尋了方乾淨帕子垂眸仔細擦拭槍身。
他那配槍原乃上好精鋼打造,觸手冰冰涼涼,他一手把著槍身方才心事重重得來回擦了一遍,便就著窗前昏黃燭火,忍不住憶起些幼時舊事來——
那年,他只不過三、四歲光景,於巍峨城門外,三軍肅穆陣前,被元皇后抱著,死死扯住身前一人背上長-槍下的紅纓,圓滾滾的胳膊搭在那人肩頭沁涼鏗亮的玄甲輕鎧上,勿論元皇后怎樣輕聲細語地哄也不鬆手,只含含混混奶聲奶氣地說:「走!走!」
「這孩子原乖巧得很,就今日見了你鬧。」元皇后與那人無奈嗔怪一聲,「你與他爹投脾氣,他倒也與你投脾氣。」
「那感情好,」皇后身前那人頎長健碩,足八尺有餘,容貌他如今雖已記不真切,卻仍覺風神疏朗,那人暢快笑道,「他總歸身上留著武將的血,來日大了,你著他來北地尋我,不肖多說,只喚一聲『霍叔』,我便曉得他是誰,必會好生教導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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