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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探微和弟弟如今天这般同处一室这么久,其实从未有过,就更没听弟弟一次说过这么多话。而虽目光灼灼,言之切切,在谢探微听来却只是刺耳。
“母亲说笑了,父亲怎可向我道歉。”
谢探微缺少血气的脸上淡淡一笑,伸手拉起了弟弟,“春闱是二月,还有半年时间,天下士子虽佼佼者众,但有父亲教导,你总比旁人有优势。”
说完,谢探微直接站起身,向母亲拜了一礼:“时辰不早,请母亲早些回去,弟弟也还需要温书。”
李氏不知道还能说什么,皱眉叹声,只好离开。
……
一路出来,李氏还是唉声不断,谢探隐看母亲这样,眼色一转,说道:“阿娘已经很受委屈了,不要自责。阿娘出身高贵,外祖父可是开国的老忠王,这等身份,何以至此啊!”
李氏瞥了一眼,却抬手点了下二郎的脑袋,“论家事,你说什么身份?你成天读书,就只学了个门第?”
二郎陪笑,咧嘴道:“我是看阿兄太过执拗,阿娘怎么劝也不行,心疼阿娘。就说那个赵氏女,如今尚未过门,阿兄就这般回护,他难道不知阿娘为人?还怕你欺负弱女不成?”
“哎呀,你阿兄不是这个意思。”
李氏只是摇头。
谢探隐停了一停,辗转却又道:“阿娘,我就好奇,若赵氏女并不是官家女,就是一个草野民女,你也会为了哄阿兄高兴,就依从他娶进门,做谢家的长媳么?”
李氏有些奇怪地看向小儿子,“你今天怎么了?句句不离出身,我谢家从无此家风,你难道也想挨二十鞭子?”
谢二郎忙捂嘴,不敢再说下去。
李氏又瞪了他一眼,心里都不够烦的,才要继续走,突然又想起了什么,侧脸问道:“你才刚说你父亲常去书房看你,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他自到了咸京,连个整天都没在家呆过,未必他只看你,连我都不见?”
谢探隐的脸色一僵,半晌才答:“我那也是为了劝阿兄,让他知道父亲很好,他要信了能常回来看看,岂不是有望与父亲和解?”
李氏一半认可一半迟疑,终究摇头:“娘在信上撒了个谎,尚且生出许多事,你也骗他,他就能喜欢?你是要春闱入仕的人,君子坦荡荡,修德是正道,以后莫要再动这种脑筋!”
“行,听娘的,修德!”
……
入夜,晏令白来到谢探微的院子,原是想问问他的伤势,可才进廊下,只见内室的窗子敞着,烛火也点得通明。
已近中秋,夜晚风凉,受伤之人体格虚弱,是不堪受风的。晏令白便要上前合窗,却一见,谢探微只是趴在案前,左右摆了两盏灯,手里拿着一条丝缕,盯出了神。
晏令白很快认出来,谢探微手上拿的正是端午时露微所赠的长命缕。年轻人之间的情意晏令白是明白的,可也不知怎的,他自己也愣住了,许久后只是悄声合窗,没有再踏进去。
他慢慢踱回了自己的居所,却不歇下,坐在书案前,忽然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似是无限惆怅,又缓缓闭上了双眼。
……
从将军府回来后,露微就一直发呆,说两句话的间隙都能愣神。这情状到了杨淑贤眼里自然是要刨根问底的,于是,临睡之际,她便抱着枕头跳进了露微的房里。
“阿姊往里去些,我今天跟你睡!”
露微还在反应之中,淑贤却已经钻进了她的被子,“做噩梦了吗?还是外头打雷了?没听见啊!”
淑贤只是嘻嘻傻笑,“阿姊与我说句实话吧,那个谢探微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我听陆冬至说的和听你说的,为何很不一样?”
露微倒是不意外,毕竟陆冬至在杨家门下说的那些就没避开她,之后也不知二人又谈了什么,“就是……你想的那样。”
言简意赅。
淑贤反而收住了笑,两只杏眼忽闪着,枕到了露微肩上,“所以阿姊回来就总走神,是在纠结吗?”
露微的耳朵被这话音吹得痒痒的,伸出一指顶开了淑贤的额头,“你一个云英未嫁的女孩子,不要打听这些,知道也就罢了。”
“我虽未嫁,可从前看我长姊和姊夫,便也懂了。”
淑贤又蹭了过去,被中握住了露微的手,“阿姊与我皆是自幼读书的,不必自愧耳聪目明,善察人情,反而更该端视自身,珍重自信。”
露微一时不语,像是沉思,半晌才侧身面对淑贤:“我觉得,我从前一直是如你所说这般,无论是六岁时,阿兄指着我的鼻子说我并非赵家亲生,还是出嫁姚家,被姚老夫人得知,他们轻贱我,我都不觉得有多难过,甚至能像个局外人,漠视不理。可你不知道,若你面对的是心爱之人,一切就不一样了。”
淑贤眉心揪起,流露疼惜之意,“所以,阿姊一开始为姚宜苏吃了很多苦,如今便不敢了,对吗?”
露微眼中已不觉泛红,“今日之谢探微,恰如当日之我,而我虽不是当日的姚宜苏,却因他太过像我,一腔热忱,实在是不忍触碰。他亦是自幼受挫的人,心中之苦,恐怕无人深察,我更不知自己能给他带去什么,也不能细想,他若知我往事,又是否会被我所伤。”
“你已是这样为他考虑的了!”
淑贤的话音也隐隐微颤,“阿姊,你既有勇气弃了姚家,这世上女子便有多数都不如你,他能得你如此相待,已是福气很深了。这些遇到他之前的事,原是不必对他感到歉疚的,可阿姊还是歉疚,不正说明,你也是喜欢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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