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娅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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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最后的黑板报（第1页）

蝉鸣最盛的那天，江予在教务处墙缝里摸到半截粉笔头。石灰粉簌簌落进掌心时，他突然想起程野总爱用粉笔在课桌边沿画小月亮。教导主任的咆哮从走廊尽头传来，他迅速将粉笔头塞进校牌夹层，转身撞上抱着作业本的班长。

“张老师让你去画期末黑板报。“

教室后墙的黑板残留着艺术节涂鸦，江予用湿抹布擦去夜莺图案时，藏在羽毛里的荧光粉突然显形。暗红色箭头指向卫生角，扫帚柄上缠着褪色的红绳——和程野当年戴的一模一样。

黄昏的器材室泛着铁锈味，江予撬开标有“2009届“的储物柜。防尘布下压着泛黄的校刊，林月棠的教师专访页被折了三角。照片里她正在调试显微镜，腕间的银镯滑到手肘，露出内侧刻着的“棠“字。

“这是物证科遗漏的。“江予对着阳光转动银镯，内侧的刻痕突然投射到墙面——是串药品批号。当他摸出手机查询，跳出的制药公司名称让他瞳孔骤缩：正是父亲任职过的企业。

暴雨在晚自习时倾盆而下，江予举着伞摸进老校舍。程野的校服还挂在美术室窗边，袖口红漆被雨水冲刷成淡粉色。掀开画架后的防潮布，墙面上用丙烯写着密密麻麻的化学式，角落里贴着张泛黄的处方单——开药人签名是现任校医。

“同学，闭楼了。“

保安的手电光束扫过窗棂，江予闪身躲进石膏像储藏柜。樟脑丸的气味刺得鼻腔发酸，他摸到柜壁凹凸的刻痕，打开手机闪光灯才发现是程野的字迹：「他们换了药瓶标签」

突然响起的金属碰撞声让江予屏住呼吸。透过柜门缝隙，他看见教务处主任正在撕毁墙上的化学式，秃顶在黑暗中泛着油光。男人用打火机点燃纸页时，火光短暂照亮他腕间的月牙疤——与二十年前监控录像里完全一致。

江予在熄灯铃响起前溜回宿舍，枕下压着的校刊突然消失。对床传来翻身的响动，月光照亮班长枕头下的杂志边角。他盯着那抹熟悉的淡黄色，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

晨跑时的雾霾呛得人喉咙发痒，江予故意摔倒在跑道边缘。指尖擦过班长裤袋的瞬间，摸到坚硬的金属物体——是林月棠的银镯。当他在医务室包扎伤口时，看见班长正往校刊编辑部方向跑去。

午休的图书馆空无一人，江予用程野教的撬锁技巧打开编辑部柜子。最新排版的校刊清样上，林月棠的专访页被替换成制药公司广告。当他抽出底稿，发现背面用红笔画着分子结构图——正是镇静剂的化学式。

“好奇心害死猫。“

江予转身时撞翻墨水瓶，教导主任的镜片反射着冷光。男人手中的戒尺敲打着清样，忽然掀开墙上的世界地图。暗格里堆满贴着药品标签的玻璃瓶，其中一个装着带血的木棉花簪。

“程野那小子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戒尺抵住江予咽喉，“两年前的车祸现场，他明明已经“

尖锐的警报声突然炸响，浓烟从实验室方向腾起。教导主任冲向门口时，江予抓起玻璃瓶砸向消防栓。水流冲散满地药片，他踩着积水跑向操场，身后传来声嘶力竭的怒吼。

防空洞的积水漫到膝盖，江予拧开防水手电。那些哭脸矿泉水瓶漂浮在水面，每个都贴着新标签。他捞起最近的瓶子，发现里面塞着程野的校园卡，照片被人用红笔画出裂痕。

“你比我想的慢。“

程野的声音从隧道拐角传来，江予的手电光束晃过他苍白的脸。少年坐在废弃的课桌上，左腿打着石膏，校服外套沾着新鲜的墙灰。他指尖转着半枚校徽，金属边缘在黑暗中划出光弧。

“两年前那场车祸，“江予举起玻璃瓶，“你根本没在车上是不是？“

程野的笑声撞在洞壁发出回声，他突然掀开石膏模，露出完好的小腿。月光从通风口漏进来，照亮他腕间崭新的电子表——倒计时停在000000。

“该收网了。“程野跳下课桌，跛着脚走向墙面。那些哭脸矿泉水瓶突然发出荧光，瓶底日期连成完整的证据链。当他撕开海报，露出背后成箱的档案袋时，江予看见自己父亲的名字出现在药品审批单上。

毕业典礼当天，江予作为学生代表走上讲台。当他展开演讲稿时，夹在其中的药品批号单飘然落地。大屏幕突然切换画面，二十年前的监控录像里，教务处主任正在调换实验药剂。

骚动中江予冲向控制室，程野正在拆卸硬盘。他丢来U盘的瞬间，江予看见他脖颈后的新鲜针孔。走廊传来纷乱的脚步声，程野突然推开窗户：“跳！“

他们跌进灌木丛时，毕业典礼的甜品台正在冒烟。程野拖着伤腿跑向校门，江予回头看见父亲被记者围堵在主席台。制药公司的logo在阳光下刺眼夺目，就像程野当年画在黑板报上的警示标志。

老城区的拆迁楼里，程野掀开防尘布。成箱的证据文件堆满房间，最上面是林月棠未发表的研究论文。当他翻开泛黄的笔记本，夹在其中的银杏叶飘然落地——叶脉间用显微镜才能看清的字迹写着：「保护小野」

“我妈早就知道。“程野用镊子夹起胶囊壳，“所以她故意在车祸前把我调包。“他拉开衣领，锁骨下的纹身已经变成20230915，“这是新期限。“

警笛声由远及近，程野将U盘塞进江予手心。他们翻过围墙时，江予看见教导主任被押上警车。程野父亲的手杖掉在积水里，镀金狮头裂开，露出藏在其中的微型注射器。

松花江畔的夕阳染红水面，程野脱下校服外套。后腰的伤疤拼成完整的化学式，他蘸着江水在沙滩上画出分子结构图：“这才是真正的解药配方。“

当江予抬头时，程野已经走向江心。他追到浅滩处，只捞到漂在水面的校牌。金属背面新刻着一行小字：「十七年后再见」

新学期开学那天，江予站在空荡的美术教室。阳光穿透冰裂纹瓷瓶，在黑板报上投下星芒。当他用程野留下的粉笔补全最后一道公式时，听见窗外传来遥远的蝉鸣。

那只十七年蝉振翅飞过树梢，羽翼在玻璃上投下转瞬即逝的阴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