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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个主营电视机生产的电子厂,当下电视机货源还比较紧张,价格自然也是十分高昂,但人们娱乐方式较少、电视节目又一天比一天好看,使得不少家庭还是很想拥有一台电视机,尽管这么一台14寸的电视机要卖到将近1500元的价格。
电视机的生产制作是个非常复杂的工作,从装件、焊接、接线、打胶、组装再到打螺丝、包装,整个电子厂如同环环相扣运转的巨大机器,将每一个步骤分配给不同的工人,形成一条高效的流水线,江遇也只不过是其中最不起眼的一颗小小的螺丝钉。
但有的螺丝钉只呆滞的机械劳作,对手上的重复性工作日渐厌烦;也有的螺丝钉,渐渐沉迷进方寸间的绿色电路板。
江遇第一次对某样事物产生这样无穷的好奇心,他着迷的思考自己焊接的零件会发挥怎样的作用,那些像迷宫般的电路图案又是做什么用的……他满脑子的思绪都被这些问题占据,只有这种时候,那种不受控的思念才会暂时的消退。
墙上的钟表突然发出猝不及防的响声,叮铃铃的,提醒着工人们到了该吃午饭的时间了。
一大批人蜂拥挤出厂房,直奔食堂。江遇随波逐流,排队打了饭,随便找了个空位置坐下吃饭。
没多少油水的炒土豆丝、煎得有点糊的豆腐,最好吃的是米饭,江遇从口袋里翻出一本书,一边研究什么是电阻、什么是二极管,拿这些东西下饭。
周围的人用看异类的眼神看他,不时还有切切私语的议论。
“真奇怪,他手里拿的是书吗?”
“哟,咱们厂里居然有识字的文化人,可真稀奇……”
这一代年轻人出生在最动乱的那十年,教育的缺席让大多数人文化水平都不高,江遇还是因为有个知青父亲给他启蒙才得以认识那么多字,而这和那些没能被带走的书,是那个和江遇有着血缘关系的男人为数不多留给他的东西。
叽叽喳喳的冷嘲热讽传进江遇的耳中,将他从解释电解电容的文字中抽离出来。
江遇无奈的长出了一口气。
有些人不光自己浑浑噩噩的活着,还见不得任何一点向上的力量,仿佛黑暗的漩涡,伸出手不停拉扯着,只希望所有人都永远困在沼泽里共同挣扎。
在这一刻,江遇又无比的想念起周知意。
一直在努力向上、仿佛有无尽生命力的周知意。
——
周知意似有察觉,连忙侧身朝旁边打了个喷嚏,没有喷溅到面前正在制作的布片上。
离她最近的那台缝纫机前的女人听到这震天响的喷嚏声,转头看着周知意开玩笑,“是不是有人想你了?”
“更有可能是我感冒了。”
周知意面不改色,丝毫无半点年轻女孩被调侃的羞涩。
女人无趣的撇撇嘴,嘀咕道,“咱们这儿没一个小姑娘是可爱的。”
南方佳人服装店的加工厂挂名在姚海林名下,厂房墙上悬挂的营业执照登记的名字也是海林制衣厂,厂子里除了一个四十五岁的老版师师傅戴向东之外,还有加上周知意一共七个缝纫女工,这就是整个制衣厂全部的人员构造。
坐在周知意旁边那台缝纫机前的女人叫黄秀敏,三十岁,有一个才七岁的儿子,每天除了做衣服外都在看乐子,毕竟就这么大的一个小制衣厂,居然能分成好几个派系,可不是有看头吗。
厂房里七台工业缝纫机呈两列摆放,从各人的座位也能看出来些门道。
坐在最前面一排右侧机器前的是胡素芬,就是钟玲本想让她带带周知意的老师傅;左侧坐着的是一个二十岁出头、长相平凡的年轻女孩,名字叫张英,为人没什么主见,是所有人中最听胡素芬话的乖徒弟。
第二排坐着两个同样年纪不大的女孩,戴着个黑色波点发箍、半扎发散在肩头的又洋气又漂亮的女孩叫何萍,二十岁;旁边的是比她大三岁的方红梅,塌鼻梁、方下颌、皮肤黑,普普通通的长相,这样子的两人却是好朋友。
第三排就是周知意和黄秀敏。
坐在第四排落单的姜玉芝比周知意现在这具身体大一岁,她一个人坐在最后面,单薄的身形被工业缝纫机挡住大半,是整个服装厂存在感最低的人。她与其他人都相交泛泛,只专注在自己手头的活计上。
胡素芬因周知意一开始的突出表现对她不喜,连带着张英也不怎么和周知意来往;何萍对周知意也隐隐有种敌意,总是拉上方红梅在背后说她小话。
被这两方人针对的周知意,再加上啥也不掺合、只看乐子的黄秀敏和独行侠姜玉芝,七个人能划分出五个派别。
周知意对此很是无语,她既不理解何萍的敌意,也不理解就这么也就比井大点的制衣厂有什么拉帮结伙的必要,她就是个无情的打工人,只打算赚几个八十块、攒够做生意的本钱就走人。
虽然还身处冬天,除了黄秀敏、何萍和方红梅还在赶之前订单的两用衫外套,其他四人手头在做的衣服却已经是春装了。
制衣厂其实也是流水线工作,胡素芬和姜玉芝在做最难的西装领子和衣身前片,张英做袖子和衣身后片,最后交由周知意做口袋和拼合整件衣服。
张英正要在后衣片车缝上领唛,突然停住手上的动作,抬头搜寻老板的所在,果不其然在何萍对面看到了姚海林。
姚海林隔着缝纫机和何萍聊天,他正讲到兴起,说到自己当年是怎么靠一款尼龙衫发家的,却突然被人打断。
“老板,这领唛是不是搞错了?”
张英把手里的一盒领唛往姚海林面前一送,“以前不都是用写着‘南方佳人’几个字的领唛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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