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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 大实话不假可我咋觉得你这个大实话里头（第4页）

李老鳖一更加不解地问：“喝酒也得有个名头啊，不年不节的，喝啥酒啊？”

章兴旺：“不年不节就不能请你老喝酒吗？啥名头也冇，就是想跟你老喝两杯。”

李老鳖一心里可清亮，章兴旺要请自己喝酒一定是有啥事儿，章兴旺这货跟李慈民不大一样，虽说祖宗都是犹太后裔，都是压西边来的，除了在做生意上有祖宗遗传的那种精明之外，这俩人最大的不同就是，章兴旺要比李慈民滑头，要比李慈民更会算计。在印度胡椒那件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的事儿上，众说纷纭，但李老鳖一更倾向于李慈民的原因，就是章兴旺在为人做事儿上，心眼儿更多一些。

俩人拐了个弯，去到徐府街上的一家小酒馆，要了一壶酒，俩凉俩热四个菜，开喝。

两杯酒喝下肚后，章兴旺对李老鳖一说：“爷们儿，你今个早起说的那句话是啥意思啊？”

李老鳖一：“哪句话啊？”

章兴旺：“你说，让我好好卖汤，多卖一天是一天，多卖一碗是一碗，收了银子都是本。”

李老鳖一：“冇啥意思啊，这不是大实话吗？”

章兴旺：“大实话不假，可我咋觉得，你这个大实话里头，咋带着一种让我心里可不踏实的感觉啊？”

李老鳖一：“你心里犯啥隔意，有啥不踏实的？”

章兴旺：“我也说不上来。”

李老鳖一花搅道：“怪破本（舍得）啊，为了一句话就请我喝顿酒，你可亏大发了。”

章兴旺：“看你老说的这是啥话，咋？我卖汤钱挣得不多，就请不起你老喝杯小酒了？说句难听话，卖汤挣得再不多，也不比恁这些打算盘的人挣得少吧。看不起人不是。”

别管章兴旺为啥要请李老鳖一喝这顿酒，压李老鳖一内心来说，他是不太愿意来喝章兴旺这顿酒的。虽说自己跟章兴旺的关系也不算孬，但在李慈民逃离祥符这件事儿上，李老鳖一心里总约莫着蹊跷，李慈民跟章兴旺摊为黑墨胡同口跟儿这口汤锅，死挺头，俩人掂着大铁锤，恨不得挺到血海里。先是李慈民把章兴旺给挺窜了，李慈民冇干上两年又被共产党吓窜了，李老鳖一总觉得这里头有旁人不知的内情，倒不如借着这顿酒，套套章兴旺的话，摸摸他的底儿。想到这儿，李老鳖一准备借坡下驴。

两杯酒下肚，李老鳖一用手抹了一把嘴，说道：“兴旺啊，既然咱爷俩的关系不错，我也就对你实话实说，不管真的假的，是我自己一个判断，你也别当真，有些事儿，你当真也冇用，我的意思，就是让你先做个心理准备，别管会发生啥事儿，有个心理准备，还是完全有必要的。”

一听李老鳖一说这话，章兴旺端正了一下坐姿，说道：“咱爷俩不是外人，有啥说啥，就像你说的，有个心理准备总比冇准备强。你说吧，爷们儿。”

李老鳖一：“那我就直截了当说了。”

章兴旺：“说吧，我洗耳恭听。”

李老鳖一思考了一下，说道：“你要做好思想准备，黑墨胡同口跟儿的汤锅，有可能你快支不成了。”

“啥？”

章兴旺满脸惊讶地，“为啥啊？摊为啥快支不成了？”

李老鳖一：“别说你的汤锅，搞不好俺信昌银号的下场，也会跟你的汤锅一样。”

章兴旺：“信昌银号也开不成了吗？”

李老鳖一微微点头：“一根绳上的蚂蚱啊。”

章兴旺瞪大了俩眼：“你说的恁吓人，到底摊为啥啊？”

“小点声儿。”

李老鳖一往四下里瞅了瞅，确认小酒馆里其他喝酒的人冇在意他俩，低声说道，“这一泛儿（一段时间里）你瞅见满大街贴的标语冇？”

章兴旺：“天天忙得跟啥一样，哪有空去瞅它啊，无非就是‘抗美援朝，保家卫国’的口号嘛。咋啦？又有新标语了？”

李老鳖一：“抗美援朝战争还冇打完，你说的那些口号当然还有，新标语你就冇注意？”

章兴旺：“冇，啥新标语啊？”

李老鳖一扳着手指头数道：“人民当家做主人，一切权利归人民，社会主义不需要资本家，生产资料由人民政府统一调配……可多，我也记不太清了。”

章兴旺：“这有啥？不是挺好的吗？”

李老鳖一：“是不错，是挺好的，社会主义不需要资本家，俺信昌银号已经冇资本家了，眼望儿当家人是政府派来的陈领导。对俺信昌银号来说，生产资料就更不用说，当然是新成立的人民政府统一调配，俺信昌银号已经在祥符起了表率作用，接下来就是一种模式，只要有资本家的地儿，都要按这种统一模式来办事儿，一个不卯。”

章兴旺：“你老说的这些我都懂，可我不明白的是，跟俺有啥关系？俺就是个支汤锅卖胡辣汤的，又不是资本家，又冇啥生产资料，俺的生产资料，无非就是俺支的那口胡辣汤锅。”

李老鳖一端起小酒碗，喝了一口酒，然后抬起手，用手指头点着章兴旺，说道：“你呀，鼠目寸光，我也只能说你是鼠目寸光。”

章兴旺：“俺除了家里有两间破房子，黑墨胡同口跟儿有一口汤锅，挣个辛苦钱，吃个牢稳饭，像我这样的人，祥符城里满大街都是。俺要算资本家，那咱祥符城里的资本家可不少，远的不说，清平南北街上一个不卯，沙家牛肉、白家花生糕、闫家羊肉汤、赵家火烧，还有马老六的胡辣汤，全都是资本家了。爷们儿，咱别关着门看吊死鬼，自己吓唬自己中不中？”

李老鳖一的脸上依旧挂着微笑，说道：“咱俩不抬杠，我今个把话撂这儿，你要听我的，就把黑墨胡同口跟儿的汤锅给撤喽，做好去吃公家饭的准备，选择一个好饭碗，挣钱多少无所谓，图个快乐就中。你要不信我说的，我也冇法儿，到时候公家来找你的麻烦，可比李慈民回来找你麻烦厉害得多。”

章兴旺：“别在我跟儿提李慈民那个卖尻孙中不中？今个喝点酒，我也跟你老实话实说，我不隔意新成立的人民政府，我就隔意那个窜冇影儿的李慈民，他要是想害我，才真正能要我的命！不过我相信，只要有人民政府在，李慈民那个卖尻孙借他八个胆，他也不敢回祥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