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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波放出话来,果然不落空。可怜何夫人一番苦心,在春晖堂摆下五六张牌桌,给夫人们饮酒打牌,又靠南墙放下两排玫瑰椅,又有一张大圆桌,摆上茶点,给小姐们做女红,打双陆,下围棋,描花写字都使得。可惜这份热闹,被卢文茵给占了头筹。
她仗着何老夫人喜欢,反客为主,直接帮着何夫人招呼起来,又会说笑,又生得貌美灵巧,反应快,人缘好,如蝴蝶穿行在花丛中,一会儿说着“老夫人今日牌运好,我来入个股,等会吃红”
,一会儿又夸赞“果然清仪妹妹好绣工,花样新巧,不像我们家婉扬,只会绣寿字”
,听得何清仪脸色通红——何老夫人寿辰就在下个月,卢婉扬已经在绣万寿屏,这份“孝心”
,把她这个亲孙女反而比下去了。
卢文茵暗算了何清仪还不够,又不放过她今日的首要目标:魏乐水。说句刻薄的话,若不是魏乐水是魏元帅的女儿,小侯爷的妹妹,以她敦实的长相和老实到有些迟钝的性格,早就沦为卢文茵夸自己妹妹的垫脚石了。但偏偏她又是魏小姐,所以卢文茵在她面前展露的全是古道热肠一见如故的那一面。连她的跟班孙敏文和杨巧珍也对魏乐水一派热忱。
孙敏文还好,毕竟书香门第,也还算在乎脸面,杨巧珍是个暴发户出身,十分尖刻,仗着有卢文茵撑腰,到处给她充当打手,憋了一年了,花信宴第一宴本来要大展身手立立威的。没想到来了个魏乐水,她在魏乐水面前装了大半天了,实在按捺不住要撩闲。也是一年过去,忘了叶凌波的手段了,只当还是上午叶凌波不在的时候,看见清澜在那里安静绣花,忍不住又过来看了一眼,笑道:“叶大小姐好兴致,还在这绣鸳鸯呢?”
叶清澜也对她的心性有所了解,并不搭理,只是专心刺绣。
杨巧珍却有点装疯卖傻的意思,故作玩笑,一把抓过叶清澜的绣绷子,笑道:“都说叶大小姐的绣工好,大家还没见过吧,这鸳鸯绣的,真是情意绵绵呢,大家都来学习学习呀……”
她一面说笑,一面把叶清澜的绣绷子举起来,给众人传看,顿时引得众人哄笑。谁都明白她话中暗示——嫁不出去的老姑娘绣鸳鸯,不是恨嫁是什么?
她正得意,一个人从斜刺里冲出来,直接把她手上的绣绷子抢了下来,身形娇小,五官清秀,不是叶凌波是谁。
光听叶凌波说话,绝想不到她其实一天到晚眼中都是带笑的,就算有狠意,也是笑里藏刀。
就像此刻,她仍然带笑,拿着绣绷子,不着痕迹地隔在杨巧珍和自家姐姐之间,问道:“杨姐姐这么好兴致?怎么不去打牌,反而在这教人刺绣?难道没带零钱?”
杨巧珍其实也有点怕她,毕竟凌波颇有些名声在外面,据说连她继母都怕她,可见手段过人。但当着众人,她又自恃是夫人,让是不可能让的,于是看了一眼身边的丫鬟,丫鬟会意,立刻道:“叶二小姐怎么还称我们夫人做姐姐?该称少夫人才对啊!”
她话音未落,脸上已经挨了个耳光,原来是跟在凌波身后的杨娘子,她是管家娘子中的领头羊,向来威严,丫鬟挨了打,也只敢道:“你凭什么打人?”
“小姐夫人们说话,你插什么嘴?”
杨娘子只冷冷道:“我家小姐称你家夫人作姐姐,自有她的道理,我家老太君娘家就姓杨,和你家夫人的娘家是大小宗,彼此按表亲称呼,你该称我家小姐一句表小姐才对,自己无知,还敢质问小姐,我替你家夫人教训你,也是应当的。”
杨巧珍吃个闷亏,刚要发怒,就见叶凌波笑道:“杨娘子虽然是咱们自家人,但管教杨姐姐的丫鬟还是越俎代庖了,我替她向姐姐赔个礼吧。”
她一面笑,一面不紧不慢地行个礼。杨巧珍拿她没办法,只得道:“我倒不怪你手长,只是这不是咱们自己家,是花信宴上,打得人狼嚎鬼叫的,让主人家看见,只当咱们没规矩似的。”
她这话一说,原本捂脸垂泪的丫鬟立刻哭出了声来,显然是想把这场冲突传扬开,何夫人见状,连忙赶了过来。
“原来薛夫人也知道这是花信宴?”
叶清澜叫着她夫家名号,淡淡地道:“我们都是未嫁小姐,做女红也是为了打发时间而已,薛夫人突然过来,取笑什么‘绣鸳鸯’‘情意绵绵’,不知道是何道理?”
一番话说得杨巧珍脸色微红,辩驳不得,却听见有人笑道:“叶姐姐到底是做小姐的,规矩严,夫人们不过说笑而已,何必当真呢?”
说话的人正是卢文茵,她的智谋就不是杨巧珍可比的了,一面笑,一面走进人堆里来,自有夫人小姐给她让道,她看了一眼叶清澜,将手搭在杨巧珍身上,下巴也靠在她肩上,看着叶清澜笑道:“叶姐姐可别误会薛少夫人的一番苦心,咱们姐妹中只有你还没有个结果,她也是替你着急。盼着你早日成双,加入咱们的行列,这也是为你好啊。”
“是呀。”
杨巧珍来了助力,立刻反应了过来,不再纠缠什么打丫头的事,继续之前的话头取笑道,“我看叶姐姐都绣鸳鸯了,显然也是想做鸳鸯的,所以一心想助姐姐心想事成。怪我,心直口快了……”
“薛少夫人也是为姐姐好,她不说出来,我们还以为姐姐真是来花信宴上照顾妹妹的,哪知道姐姐也还盼着出嫁呢……”
卢文茵立刻接上。
她们一唱一和,把叶清澜钉死在了恨嫁老姑娘的位置上,周围的小姐们都借故走开不听了,夫人中却有人忍不住笑了起来。有心善的,也替叶清澜觉得窘……
叶凌波眼中神色一冷,刚想说话,却被叶清澜拉住了手。
她像一个姐姐一样站了出来,挡在了叶凌波面前。
“薛少夫人心自然是好的,但眼神似乎不太好。”
她平静拿出那个绣绷子来,道“我绣的不是鸳鸯,是鸠鸟,‘鸠’者‘九’也,有长寿之意。方才我听夫人们聊天,说到何老太君寿宴将至,老太君招待我们,宾至如归,我没有什么可报答的,就绣这一幅鸠鸟图,为老太君上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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