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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完這一切,兩人都累出了滿身的汗。
赫蒂上樓去照顧莉莉了,阿加佩就坐在沙發旁邊,他終於看清了這個男人的樣貌。
不知道是誰下此狠手,他的前胸後背都遍布烙印、割傷,還有鞭痕——那不是普通的皮鞭,阿加佩能夠辨別。這種皮肉撕裂,甚至連疤痕都猙獰可怕的傷口,一定是用數枝細藤擰成,不去棘刺,在熱油與冷水中過了無數次的殘酷刑具造成的。他臉上的傷痕更是蜷曲不堪,邊緣被海水長時間泡得發白,這輩子都不會再有痊癒的機會。
除了身上的傷,他的雙手也帶著灼燒的痕跡,像是他被迫抓了滿把赤紅的碳一樣,別說掌紋,連指紋都燒光了。
阿加佩不由憐憫地嘆了口氣。
拋開這些來看,男人的嘴唇削薄,鼻樑也足夠高挺,如果沒有毀容,一定是個英俊的人。雖然一開始,他的發色與瞳色令阿加佩心悸不已……可那個魔鬼占據著人間權力和財富的巔峰,又怎麼會淪落到如此下場?
男人的身體驀然彈動了一下,阿加佩急忙問:「你醒了?」
他勉強睜開眼睛,茫然地望著他。
「你還記得自己叫什麼名字嗎?」
男人的嘴唇不住張合,恍惚了很久很久,最終還是用嘶啞如砂石的聲音回答他:「我……我不記得了。」
第1o章
阿加佩收留了這個奴隸。
他能從赫蒂的眼神中看出不贊成,也能明白把一個陌生的成年男性留在這裡有多危險,但他還是堅持這麼做了。又過了一天,為奴隸擦拭身體的時候,他又發現了的毛病。
男人的右腿有點不對勁。
這就像他的腿曾經被誰打斷過,又叫人用蠻勁硬生生接到了一塊——也不管接的對不對,總之,它就這麼錯誤地長上了。
「先生,這可能要找醫生來看看了。」赫蒂一臉為難,「唉,我可從沒見過有誰受了這樣的傷,還能好好活下去的。」
醫生……他也很想找醫生,可是這種傷,醫生能治好嗎?
「大人。」奴隸輕聲開口,嗓音依舊帶著腫脹的嘶啞,他喝了太多海水,聲線只怕這輩子都難以恢復如初,「我的腿治不好了,是不是?」
他的聲音又輕又沉,烏木般的眼珠子定定望著他,寧靜而陰鬱,仿佛他早已接受了自己的宿命。
這不是奴隸會有的眼神,阿加佩心想。
「我們找醫生試一試,好嗎?」阿加佩回望他,報以鼓勵的微笑,「別喪失信心。」
「可是我的好先生,」赫蒂不贊成地搖搖頭,「這又是一筆不小的開支啊。」
錢不是什麼問題,阿加佩心中有數。他們三人的生活開銷不算大,他還擁有船隊的股份,老船長臨走前也為他們留下了很多東西,吃的,穿的,他的妻子為莉莉做的成套小衣服,他們一家都是頂好頂好的人。更別提到現在還有沿途的船舶為他捎來老人的囑託與各地的特產——不過,這確實是一趟時間漫長的航行,沒有兩三年,他恐怕是見不著老艾登了。
他只憂心一件事,奴隸已經長好的斷腿,不見得能被這裡的醫生治癒。
他這麼想著,眉毛忍不住就皺了起來,奴隸誤會了他的意思,低低地說:「大人,您不用為我的腿費心,它不值請醫生的那麼多錢,您救了我,我就已經很感激了。」
阿加佩回過神來,立即打消他的誤會:「不用擔心,錢是足夠的,而且您不把腿治好,以後要怎麼走路呢?光是遇上陰雨天,您就要疼死了。」
「我會努力賺錢,來報答大人的恩情,」奴隸說,「我這條腿……我知道它成了什麼樣,大人就不要為它白費力氣了。」
「別胡說啦,我既然救了您,就該對您負責到底才對。」阿加佩責怪他,他想了想,又問道:「您還記得是被誰打傷的嗎?」
「不記得了。「奴隸緩緩搖頭,「但他們都說,應該是我的主人打的,我是個逃奴。」
阿加佩撓了撓蓬鬆柔軟的捲髮,他問道:「那我該怎麼稱呼您呢?您什麼都不記得了。」
「叫我黑鴉吧,大人。「奴隸低下頭顱,「船上的人都這麼叫。他們說,我浮在水面上的樣子,就像一隻黑髮黑眼的烏鴉。」
當天晚上,阿加佩就動身去了神父家裡。
他嚮導師訴說了黑鴉的事,並且懇求神父的人脈幫助,因為「天主對祂的子民全是平等的,無論國王還是乞丐」。為了佐證自己話語的正確性,他將艾登寄給他的一本封面上繡著銀線的僧侶手抄經書轉送給了神父。不得不說,在這個,這份禮物可真是夠體面的。神父大加讚賞他的「純潔與無私」,又給他推薦了一位住在十五里開外的外科大夫,據說,對方曾經在教皇的私人醫生手下研習過。
實際上,阿加佩並不信神,至少在他投身大海的那天起,他就不再相信了。但是,出於對實用主義的運用,一點無傷大雅的謊言,加上一份他並不需要的禮物,就能使神父這樣的教士興高采烈,聲稱自己是虔誠的信教者,又有何不可呢?
回到家中,他倒出全部積蓄的三分之一,按照神父的指引,連夜動身,去到那位大夫家裡。他風塵僕僕、夤夜抵達,懷中又攜帶重金,醫生也大為驚詫。待醫生知曉了前因後果,他不禁感慨:「就是最好心的慈善家,也沒有您這樣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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