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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漪眼睁睁看着湛冲将那柄短刀夯进最后一个莽汉的心口,周遭的声音终于安静下来,唯有那个人急促的粗喘,声声不竭。
此时没有一个人出声,在场的人们纷纷惊悚地看着眼前这个男子,他背对众人缓缓站起身,掸了掸衣袍下摆,又重新挽好袖斓,略平了平气息,才转身看向自己今晚唯一的目标。
他走向南漪,目不斜视,只一眼就看见她领口处的水渍,再一扫,见她身旁有个紫衣小相,可能方才吓傻了,手上还倒攥着一只酒盏,他冷哼一声,快步上前拉她过来,刚摸到她的手,就察觉她手中还死死攥着一枚发簪,他忽然顿住,看了她一眼,见她正目光慌乱地看着自己。
他面无表情地掰开她的手,取出那簪子,拉她到自己身后,自己则冲那两个小相缓步行去,二人见这活阎王这会儿又冲自己来了,吓得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直冲他锵锵叩首,大喊着大人饶命。
他站在那紫衣相公身前,看他一副猪狗样式,冷嗤一声。
璎格终于意识到自己今日闯了大祸,怔怔上前两步,怯怯道,“冲哥哥,我——”
只是还没等她说完,湛冲霎时俯身将那发钗钉进那紫衣相公的手背上,力道之大,整个手掌都被贯穿,钗尖楔进席案铺面的木台里,一声惨叫倏然扬起。
他抽过案上的帕子擦了擦手,低头看那泥虫,“你也配?”
他又看了眼近旁的璎格,见她已彻底吓傻了,冷冷扔下一句回头再找你算账,就转身拉着南漪走了。
河灯
两人一路畅通无阻地下了楼来,等到了明堂里,南漪见堂中一片狼藉,堂客早都没了影儿,只有些妓子三三两两聚在一处,栖身在角落里,见方才砸了场子的那人手里如今拉着个姑娘从楼上下来,转眼间就没了人影。
楼外公主府的随从见湛冲带着方才那姑娘出来,却不见长公主殿下,一时有些拿不准情状,又不敢贸然上前问询,只得避在一处,见湛冲将那姑娘抱到马上,然后自己也翻身而上,轻喝一声,马儿便嘚嘚撒开蹄子,消失在茫茫夜色里。
两人从未同骑过,南漪被他整个人揽在身前,出来这么久了,二人都沉默着未发一语。
南漪低头看着抓握着缰绳的那双大手,想他方才又造了杀孽,却是因她而起,一时有些心虚,犹豫半天,还是小声道,“对不起。”
她没有听到他的回应,想来他肯定是气极了,那谷生守礼守节,只是与自己闲谈几句就引得他大发雷霆,这回自己遇到这等倒霉的腌臜事,还不知他会如何,心里发虚,可想到这一晚上自己提心吊胆,又觉着说不出的委屈,不禁落下泪来。
这一哭却有些一发不可收拾,起先还无声落泪,后来开始渐渐哽咽,呜呜地哭出声来。
可身后那人见她哭了也并没有说话,只是放缓了策马的速度,一直任由她发泄个干净。
直到她渐渐止息,才听到身后那人长叹一声,“哭够了就把眼睛擦干,免得以后落下迎风流泪的毛病。”
南漪听他语气平淡,倒不像震怒的样子,忍不住朝后抬首看去,见他面无表情地直视前方,也不知这会儿的平静无波是不是装相,可还是按他说地掏出帕子按了按眼角。
她哭过一场,心里稍稍舒服了些,“或许你不信,但我还是要说,这次出来不是我愿意的,是——”
“我知道。”
他忽然出声打断了她的话,“我去玉成那里寻你,听宫人说璎格派人把你带走了,她永远都是这样。”
又叹息道,“你说你在这里不止认识我一个人,或许是吧,但有些事你自己无法控制,就比如今日,我相信璎格也是无心之失,但世人大多爱自以为是,谁知汝之蜜糖,吾之砒霜。”
南漪直至这一刻,也终于明白他之前的一些隐忧,只是当初自己与他赌气,故意说了那样无谓的话,现在想来,有些脸红耳赤。
“你怎么知道要到那里去寻我?”
她现在想想又有些后怕,也不知若是他今晚没有恰好出现,后面等待她的会是什么。
湛冲见她不哭了,又轻喝一声,催马跑动起来,“璎格行事乖张,总厌烦世都处处管制她,可最了解她的,还是她的哥哥,这些年若不是世都事事为她善后周全,还不知她会捅出多大的篓子来。”
又行一段,两人来到一个热闹繁华的坊市,南漪见这里到处张灯结彩,处处都是喜庆的样子,不禁有些好奇,不远处有杂耍的摊子,几个身着羊皮坎肩的优伶,装扮成不知哪路神仙的模样,一个吐水,一个喷火,两人只做个彼此降服的桥段,想必是鸠里这边宗族信奉的什么神明,周围围观的人群熙熙攘攘,好不热闹。
南漪从未见识过这样的异族节庆,有些新鲜,马儿放缓了脚步,嘚嘚漫步在街市上。
他见她难得兴致这么高,想来她这个年纪本来就还有些孩子心性,于是翻身下马,也将她一把抱下来。
她看看他,不明其意,他却只是催促她往前走,自己则牵着马跟在她身后。
两人在熙攘的人群中一前一后的缓步慢行,她听着那哒哒的马蹄声,知道他就在自己身后,便是行在这陌生国度的人潮之中,似乎也没有了方才的那种惴惴不安,她微微低头,不被人注意的角度,唇畔漾起浅浅的一丝笑意。
今晚的南漪终于展现出这个年纪的姑娘应有的一面,她不喜欢寻常姑娘中意的胭脂水粉,却对一些有巧思的小玩意儿着迷,这种在夜间坊市做营生的行商,大多只贩卖些廉价的东西,湛冲瞧不上眼,可南漪却对此乐此不疲,不过一会儿功夫,就收拢了不少有趣的小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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