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怪不得,程慕宁攥着帕子的手顿了顿。不过也在情理之中,若许敬卿由着武德侯独自掌握这笔钱,那才不符合他老谋深算的性格,只是原来兜了一大圈,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他的好舅父这么多天没动静,是在等她呢。
武德侯见程慕宁不言,又说:“公主也不必太忧心,公主与许相到底是亲舅甥,我那长子又是许相的三姑爷,这,怎么说都是一家人,总不至于互相为难。”
他话里有话,程慕宁闻言看他一眼,唇畔微翘,但笑得很淡,“侯爷说的是,既然如此,这些日子就先委屈侯爷了,本宫会吩咐下去,让他们,好生照顾。”
她说话间起了身,武德侯挪着膝盖朝向她,神色已不似开始那般慌张,“公主说得哪里话,都是应该的,应该的。”
程慕宁站在门前,却没有立即离开。她抚了抚衣袖,骤然回头道:“本宫还想起来一件事。”
武德侯刚放松下来的身体一个激灵,一口气险些没倒上来,“公、公主请说。”
程慕宁道:“大理寺的卷宗上列罪十数条,其中有一案事关上年朝廷拨给燕北的粮草,这趟粮草运输,侯爷作为转运使,也是全程跟送,但据说那粮草到了燕北,有一半都是黄沙。燕北挨着朔东,要不是裴公掏了自家家底相助,只怕要饿死人了吧。”
武德侯心下一个咯噔。
他也没料到姜澜云竟是个好本事的,短短几日就能查到这么多证据,桩桩件件还都是冲着要他命来的,但这几日不管大理寺怎么严刑审讯,他可是一桩罪都没认,现在眼看事情有了转机,更不可能认了,于是说:“此事冤枉啊!往北一路本就是大漠,粮草里掺了沙子也是常有的事,这燕北每年向户部要钱,只是户部所拨总不如愿,他们这是柿子挑软的捏,要我的命啊!”
武德侯叫得凄惨,仿佛真是要被人冤死了。
“原来如此,燕北要害你,朔东也要害你,侯爷真是个人物啊。”
程慕宁的语气感慨,却更像是一种讽刺,她道:“本宫只是好奇,上年冬日就发生的事,怎么没有燕北的折子呈到御前?怎么现在才叫大理寺查出来呢,是燕北王大度,按下不发,还是折子呈不到御前呢?”
“这——”
也是怪了,她问话的力度远不及大理寺的刑讯官,但心平气温得让人胆寒,武德侯咽了咽唾沫,勉强镇定道:“燕北路途遥远,或许是路上出了什么岔子,边境的呈报要送进京,不知要经多少人的手,出了纰漏也……应该是有的,况且……”
“圣上高居庙堂,眼观八方,公主又怎么知道这消息没有递到御前?倘若圣上明知而不发,不正说明我的清白?公主要是不信,不若……问问圣上?”
圣上两个字,被武德侯咬得意味深长。
程慕宁没再说话,只是长久地看着他。半响才笑起来,“随口一问罢了,侯爷不必紧张。对了——”
她温声道:“菜里没毒,侯爷放心用吧。”
……
出了审讯室,程慕宁脸上就没了情绪。
她这趟出宫没声张,随行不过几个当值的禁军,来去轻便。上了马车,见银竹几次张嘴,程慕宁侧眸看她一眼,缓了缓道:“你是不是想问,御前有许敬卿的人不是什么稀罕事,但裴邵同样行走御前,燕北的事又有朔东插手,他不可能不知情,为何不亲自报给圣上?”
银竹沉吟,“若是殿帅报了,或许……”
“或许圣上就能早早问罪武德侯?”
程慕宁撇过头,似是觉得好笑,“在朝为官没有不树敌的,武德侯暗地里那些勾当,你以为桩桩件件都能瞒天过海?文武百官,难道就没有一个人上折弹劾过他吗,圣上对武德侯的所作所为,当真毫不知情?”
银竹顿悟,“圣上是……不想得罪许相。”
程慕宁没有正面回答,她推开窗,让风吹进来,“圣上不愿深究,就算是三司也不好随意动手。何况殿前司不是大理寺,没有审讯断案的权力,既然奏请圣裁无用,还有什么可说的。”
她的语气有些冷。
银竹默了默,轻叹道:“朝廷后来拨给朔东的军饷比往年多出三成,现在想来,圣上也是有心弥补。”
“欲盖弥彰。”
程慕宁看向窗外。
马车已经行至大街上,银竹顺着程慕宁的视线,看到那座挂着葛府牌匾的宅邸,稍稍一顿,“公主可要下去看看?回京这么些日子,还没有拜访过太傅。”
程慕宁收回目光,随手拿起小几上的团扇,心事重重地说:“不用了,老师这么多年操够了心,好不容易有闲暇,就让他好好休养吧。”
马车到了宫门外,正逢禁军换防,程慕宁远远看到了卫蔺,她脚下一顿,又等了等,没有看到想看的人,才径直步入宫门。回到扶鸾宫,程慕宁屏退了众人,独留纪芳在跟前。
纪芳喜眉笑眼道:“公主可是有吩咐?”
纪芳是御前的人,圣上将他放在公主跟前,其用心可想而知,他始终担心公主心存芥蒂不肯用他,可近来公主待他并无刻意冷落,眼看有得用的趋势,自是喜不自胜。
程慕宁看他发亮的眼神,把手里的账本递上去,“你看看。”
纪芳这几日跟着程慕宁没少看账,毫不犹豫地接过来,翻开一看,脸色有瞬间的僵滞,但他很快就装作若无其事,道:“这是内库的账目,户部怎么将这个也送来了。”
“我就一个问题。”
程慕宁这回没有与他拐弯抹角,直截了当地问:“内库过去三年的账,为什么和圣上挪给户部的那笔完全对不上?圣上那笔钱,是从哪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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