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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炎听着薄唇紧抿,等沈夙媛停了话茬,才沉声问:“既如此,你却还瞒着皇祖母和朕做了如此大胆的交易,不是辜负了皇祖母的心意?”
沈夙媛笑道:“皇祖母最终不过是要夙媛过得好,既然这样更好,为何不做?就算一时间皇祖母心生怨怪,时日一长,见夙媛过得好自就想开了。”
听她这么一说,朱炎倒是先笑了,接过她的话说,“朕糊涂人见多了,倒鲜少见到个这么明白的。”
她呵呵笑两声,人一旦知足就常乐,一乐心眼就开了,想得开才看得透,自就不会去计较浮尘里那些摸不着的虚无飘渺。她沈夙媛要抓住的,是实实在在的利,而非转瞬即逝,或永远要提心吊胆才能维持的虚幻梦境。这一点,还是她穿过来前被痴迷婆媳婚姻等生活剧的娘给逼着每天蹲守在电视前看得两眼发昏后总结得出的经验之谈,而今想起,她亦心有戚戚。
少女心思
起了话源后,两人不再似适才那般无话沉默,而沈夙媛谈起太皇太后时面上漫着淡笑,难得温柔,她望着朱炎嘴角挽笑,浅浅柔声:“越是要在这满是污秽的沼泽里生存,便越是看清楚是非对错,人活一辈子,最主要不还是为了自己?”
“倒说得你无心无情似的。”
朱炎听着沈夙媛淡然镇定的言语,沉邃的黑瞳轻轻落在她脸上,别有深意地一问。
“谁待夙媛是真心实意的,夙媛都知晓,自会置于心尖,无需他人提醒告诫。”
她瞟了一眼朱炎后别过眸光,淡淡道。
朱炎脸色一变,眼色陡然间增生滔滔怒意,“倒是朕多事了…!”
旋即短促地一声冷哼,显然是恼了。
正坐塌上的端丽少女低声一笑,云袖半遮朱唇,像是朱炎这话将她逗乐似得,另一侧的朱炎又有些微坐不住,他不懂她发笑的缘故,恼怒羞愤之后却也禁不住胸腔里一股肆意涌起的情绪,他目光故作严厉地瞪着沈夙媛,道:“等立了规矩,你怕才知晓厉害!”
沈夙媛歪了身子,形容慵懒却掩饰不去她自然生成的富丽精贵,头低着用手拨弄那玉壶盖,边道:“这不还没进门呢,皇上就急着要给夙媛立规矩,不过说起来张太后中意之人恰是林家嫡小姐,借着这机会,皇上和张太后的关系似乎可有所缓和了。”
说着,少女娇俏圆润的鼻尖耸动了两下,大约是在闻那玉壶里刚泡上的清茶,而这头话音落罢,就听得少年的一声笑,似携着冷意。
“你知道的不少。”
“还好,还好,老人家闲闷了总会讲一些宫里头的趣闻同夙媛听,哎,作为孝顺的外孙女,夙媛只好勉为其难地听上一听。唔,许是不小心就知道了一些秘闻吧。不过张太后同皇上您不和的消息,大约朝中有点根底的人,都知晓吧。”
沈夙媛利落地说着,将玉壶盖子放下,坐直了身子朝旁侧眼色沉沉的年轻皇上端庄一笑,“这也算不得是什么机密要闻,张太后到底是夙媛未来的婆母,您又是夙媛将来的顶头人,多晓得些秘闻傍身是要得。”
朱炎眼光霎间变得复杂些许,他盯着沈夙媛片刻,见她神色平静里甚至有几分融入骨子的冷漠清透,由衷道:“这宫里头……知道的越多,去得越早。”
只表情凝固了一秒之久,沈夙媛就笑了,大方飒爽,伸出手掌当着朱炎的面,两根细长白嫩的玉指绞在一块,还煞有介事地在朱炎面前晃:“咱们可是拴在同一条船上的蚂蚱,就算您想借张太后之手打击沈家,到底不看僧面也得看佛面哪……”
朱炎的身子微微斜倚,手肘擦到案几边缘,目光如拨开一层遮盖的云雾犀利如刀地锁住正调笑中的少女:“哦?那你说,谁是僧,谁是佛?”
“皇上这般天资聪颖,才智双全的天子真龙,还需夙媛小小一个女子来说透这些浅微道理么?何况皇上就算想做,这盘根节支的脉络所牵动的……可正是你最为看重的大荣江山啊。”
朱炎本就不打算一下子就将沈家给拔除,毕竟朝中各方势力互相有所牵制自是最佳,主要是沈家近来气焰太盛,不得不将其按捺住,不然引起党派纷争,最头疼的人还不是他这个做皇帝的。沈家这个外戚已是跋扈到要压过皇姓,朱炎当然不能继续冷眼看下去。然这沈老秃驴仗着姑母的身份,打着先皇的名号,处处寻滋,一派教训他的姿态,奈何“孝”
之一字分量着实太重,压得朱炎只能咬碎牙根往肚里咽。
他岂不知沈夙媛所说,可但凡沈老秃驴安分点,不总一副想越过他的架势,朱炎也不想动这座棘手的大佛,扰了老祖宗的根基!
看朱炎思虑凝眉,神态严峻冷漠的样子,沈夙媛心里亦不免吐槽她的亲爹揽权本事实在太牛叉,事事亲为,恨不得要将朱炎身上的龙袍给扒下来套身上,想着朝廷上亲爹和朱炎硬杠的长辈姿态,沈夙媛又是暗叹又是想笑。
“皇上何必心烦至此,船到桥头自然直,您毕竟才是主子。”
沈夙媛曼声道,见陷入沉思中的人终于被自己给唤醒了,不过眼含厉色,显然心中所想之事不会是救济灾民之类的善事,只同情地望着朱炎说,“人总有犯糊涂的时候,等这劲头过了冷静一番许就看透了。”
朱炎只看着她不言不语,眼底却升起一丝讥嘲。
沈夙媛知晓他不会领她的好意,毕竟这种心灵鸡汤朱炎是从小被灌溉多了早已免疫,成,那她说点实在的。
“皇上莫要忘了我嫡系长兄沈廉。”
朱炎眼色一动,但听沈夙媛已自顾说下去,“兄长是个忠国的死性子,为皇上您保家卫国这么多年,从不搀和到这朝中秽事上来,而今边疆那一股滋扰不休的流寇贼匪已基本平清,剩余乌合之众不足为重,由麾下副将代为镇守。兄长这番班师回朝,一则确实许多个年头未曾归家甚是想念家中亲人,二则……”
朱炎见她突然停住嘴,心里虽是霎间已清透明晰,可饶看她如此,还是忍不住板了眼,眼底里依稀透出几分调侃,“……怪不得近日来镇国将军繁忙如斯,原是去周旋此事。”
沈夙媛嘴角勾笑,心道她一人做叛徒若败了就四面楚歌,自然要拉上个垫背的,幸而这位嫡系长兄同她关系甚好,沈家这点底子兄妹俩都一清二白,这次沈廉特特赶回朝,就是为了亲妹的婚姻大事。她沈夙媛相当敬爱这位兄长,毕竟有个权势大,身份高,地位强,还如此上道的队友,难啊……
瞥见她含着一丝奸猾笑意的面目,朱炎心底如苇荡波涟,眸光褪去七分冷硬,显得柔和许多:“如此……朕往后里倒是真该抚慰你了。”
说着,那平素里峻冷的面孔,一对黑瞳眼波绵软,竟似是真对沈夙媛有了情意似的。
她是何等聪慧机警之人,她既有胆量和朱炎结下这份荒唐的约定,自是为自己备了后路的。而今不管朱炎今后待她如何,也算是欠下她的一份人情。不过单是口头约定不足令她感到彻底放心,只不过这往后里那些弯弯绕的事……她慢慢来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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