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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涓不会笑我!”
本沫说。
“反为是!只有她重情义。”
“咩,我到底去不去!”
本沫唉声叹气问。
“哎呀,你想去就去,你的心早飞出去了。”
本沫陡然心跳起来,一箭飞出去,牵着尹涓的手往下跑,两人手一牵,两颗心又如从前亲密如初。回到尹涓家,两人一起洗澡,一起睡觉,躺下时,本沫突然说道:“有那么一天,我们两都飞到远处一起作伴,一起生活,一起睡觉。”
“你可真是,我又不是男的。”
尹涓笑说。
“不是男的就不能这么想。我问你,初三时我焕竹姆当真这样说。”
“嗯,每次她一来总劝我发狠读,初三怎样的重要。你知道原先我的学习和你没法比,不知怎的初三那年像是突然有了目标,越学越上劲,越学越有趣味。不说这事了,你现在怎样?”
尹涓突然把她抱得很紧,她也抱着尹涓。
“下学期我要转学,回到埠镇读高中。”
两人深深浅浅又聊到半夜。
开学时,本沫在凌老太和赵书记的陪同下办理转学手续,从市区民办普高转入埠镇中学读高中。凌老太一路骂:“读瘪壳子书,读书有什么用,不要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别指望我拿出一个子来。”
她抬头望着凌老太这张花面虎,白癜风已布满了凌老太全脸,脸一处瓷白,一处褐黑,看着瘆人。她拉着赵书记的手,赵书记还是老样子,眼睛被肿泡的眼皮挤压着,简直看不见眼珠了,由于腿关节损伤,罗圈腿越来越严重,走到学校就开始吃力了。
到了班级,凌老太只往门口一站,便引起了一阵哗然,前排的同学吓得捂嘴、有的附耳低语、本沫低着头也羞愧难当,心里叹:“花面虎,出来丢人。”
紧接着后排男生一阵阴阳怪气且用手指点着,起初本沫觉得丢脸,但听见他们这般反往前一步站在凌老太前面护起来,自尊心和自强心使她抬起头颅,正面直视他们,一面用手将凌老太揽在自己身后,这是她第一次这么近看凌老太,只觉她眼神闪躲、胁肩低眉,与赵书记说话时低低切切,这副样子使她震惊,她看到凌老太那无辜的眼神,显得慈祥了。
忽有个男生从里面走出来眼睛紧盯本沫说:“真是白里透红。”
她对自己的样貌并不知觉。原来本沫较小时变样了,正是十八岁发育的年纪,不仅长胖了些,还有花一般红润的脸盘,牙齿重新排序,整齐如贝,头发重新长长,扎着马尾,笑时眼睛似两条弯弯的月牙,唇边也常藏笑意,但嘴唇厚,回家的路上,凌老太在学校受了气,一看她便眼里冒火,骂道:“这么厚的嘴皮子,好吃懒做的相,不知道像你娘老子家的谁!”
回到家,凌老太看见云秀在菜地里,也眼里出火,骂道:“读瘪面、读厘书、让我去经苦受。什么时候,在土里装模作样,作样子给别人看。”
云秀一听,心里起澎,对着土自言自语:“花面虎、跎子背,如今这副面目就是现世现报。上天有眼,昧良心做多了缺心事,死不足惜!老到这田地,还掐尖要强,节外生枝。哼!总是面要越花,背要越跎,你就晓得收心!”
望着这一跛一跎的两个人爬上坡来,云秀禁不住白眼翻了又翻,脸上露出难以寻味的一笑,又自说道:“一个跛怪,一个跎精,跛跎成形,一对怪精!”
一面说,一面嗤了一声又笑了。
凌老太一进院,赵敏慧哭啼啼迎了上去,一边喊娘一边说:“红山中学不收张沫,说他在学校打架要求退学。你们去跟埠镇中学黄校长再去说一说,让他跟着本沫去读书,他暂时也住在这里。”
赵书记凌老太一听,看在孩子的份上,以往的事一概不提,只管读书大事。
今年也十八岁的张沫,瘦窄脸、卧蚕眉、浓眉大眼、鼻梁高挺、卧蚕丰盈,长相清秀,却夹杂着男人粗粝野性,浑身散发捉摸不透而难得的魅力,有胆有谋,有勇有柔。连赵书记不住摸着他的头说:“你看起来斯斯文文,怎会跟去打架,总是别人冤枉你。”
赵敏慧大喊道:“没有人冤枉他,他不是一次两次。”
张沫听不得他母亲这般说,独自走出了凌老太房。
张沫朝腰门走去,正低头拧门,恰外面本沫正要进去,一扇门打开,两人四目相对,张沫眼里有惊、有魅、有情,本沫眼里也有惊、有魅、有情。相看数秒,本沫不觉脸红心跳,直冲进门穿堂上楼,远远看着他们一齐四人出门了。
本沫回房写字,连写的字如鬼画符一般,心里装的都是刚刚看到的那对眼睛,她仍常常梦见他,数几年没见张沫,常常从父亲那知道关于他很多事情:他曾一个人攀火车,钻进火车头与列车长同食同住。他有情有义,两家矛盾纠缠时,他独自提着油送来,说‘我不管别人,我只凭自己的心’。自从他家里亏空后他也跟着松懈,不读书,常与人勇斗,家里只他一个独子都待他宽厚,她母亲也是刀子嘴豆腐心不敢深管,且张沫现在已成人,谁的话也不肯听,今落到被开除的地步。一想到他浑身又颤抖一下。
整个上午她没有出门,直到吃饭时才下楼,还没见到张沫,自己先默笑起来。果真见他时,又难以形容的羞怯,总是露出让人难以捉摸不透的情思,天然一段笑貌,全随了她母亲陈云秀模样,见人眼眉就生情。如今面对的是梦里的张沫,那笑更不受控制,止也止不住,咬紧牙关也无用,嘴角、眼角不由得含笑,像流水般溢出来,她极力克制自己不被人看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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