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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得不说,玛丽设想了一个最完美的结局,在监狱里的那些年,听到最多的就是每个人的故事,在做所有重要的事情之前,他们都会先设想出一个自己最想要的结果,随后以为一切都会在自己设定的轨道上发生,但计划永远只是计划,失控与脱轨才是常态。就像姐姐和我说,等她出来,我刚好大学毕业,还能养她。
如果一切都如玛丽所想那样顺利,我们每个人都会拥有最完美的人生,不会落到现在这样的困境里,我们也不会相遇。更何况在她的这个设想里,本身就错漏百出。但我无意去说破或者揭穿,在我坐牢的那几年,我已明白人生不是我能掌控的,事情不会按照我的意愿发展,已经习惯走一步看一步,不要管是对还是错,不要去想结果,也不要想太多,她想要做什么,我陪着就是,起码,做了才知道最后会发生什么,而什么样的结果我都能接受。出狱的这几年,我并不觉得和在牢房里有什么区别——或者只是我还坐在马桶上在做的一个梦,那张玛丽的照片变成了一个真实存在的人而已。即使是在梦里,也没办法一切都按照我的意愿发展,是不是?
玛丽见我迟迟没有回应,轻轻晃了晃我的手,“马路,你觉得呢?”
我挤出微笑,拍了拍她的手背,“嗯,可以试试。”
四十二
只用了两天的时间,我就找到了那个老教授,也知道了他的家庭住址和日常轨迹。
我想象过那个老教授的形象,和商场里的那个秃顶保安几乎长得一样,只是老一些,腰板更挺直些,衣着更整洁些,但是同样需要一顶假发和一副眼镜。
实际上完全不同,花白的头发梳得一丝不苟,金边眼镜擦拭得干干净净,深蓝色西装,外边披一件羊毛大衣,里边是一件高领毛衣,头上戴一顶黑色爵士小礼帽,脚上的黑色皮鞋锃亮发光。进了梯形教室,掏出一包纸巾,先在讲台左边铺一张,放上公文包,再在右边铺一张,放上取下的礼帽。
第一节课从身边的人嘴里套出话来,他是个有洁癖的人,儒雅又不失幽默风趣,教学能力在学生中的评价很高,可惜的是,过了这个学期他就要退休了。
第二次偷偷去听他的公开课,得到另外一个信息,法国留学回来的,离异多年,膝下无子,一直保持单身,但是每一届和某个女研究生都会比较暧昧,风评不是很好,也只是私下八卦,没什么实际证据,也都觉得是正常的事。
不是一个会去找妓女的人,倒是符合会给玛丽写情诗送玫瑰的老头形象,一龙应该不会去做调查,看着就像是一个能榨出不少油水的人,对他来说,这就足够了。
悄悄拍了几张照片发给玛丽,她的第一反应是,果然是个衣冠禽兽。
想到那个研究生在她心中的形象,难免有些吃味,莫名的,就想怂恿玛丽和我一起去上一次他的课,理由是那样我就可以帮她拍下跟老教授合影的照片,那样可信度就会更高一些。
玛丽越感到局促不安,我越想说服她。
她觉得自己年纪太大,已经是两个孩子的妈妈了,扮演不了学生,我说她稍微打扮一下,和那些女孩也差不了多少,何况大学里又不是没有比她老的学生。
她说自己初中都没有毕业,在大学教室里难免会露怯,万一老师提问什么的就尴尬了,而且陌生人进了教室,其他同学不会觉得好奇吗?我告诉她大学里有选修课,有公开课,每次上课的学生都不大一样,并不都互相认识,而且,就算知道不是本校的大学生也没有关系,也不像小学生,老师基本不会提问,都是学生提问,老师解答。
最后我还和她说,大学里有艺术学院,有舞蹈系,我可以带她去那边感受一下。
她还是向往和好奇的,我从来没有见到她这么紧张过,新买了一身衣服,精心化妆,又觉得化得太过,洗掉重来。好不容易出门进了电梯又一直嗅,不停地问我是不是香水喷得太多了,非要回去洗个澡,重新再整理一番。
简单的牛仔裤和卫衣,黑色帆布鞋,扎上一条马尾辫,身上只有沐浴液的香味,进了大学校门,她就听我的劝,把那副大墨镜取了下来,知道在这里不可能会撞见一龙,我也和她开玩笑,说一龙要是突然遇见这副打扮的她,说不定会以为自己穿越到十年之前了。她以为我是在取笑她土气,我拉过她的手,“不是,我突然有种在和你谈恋爱的感觉,像一对真正的校园情侣那样。”
玛丽和我说,“以前老听说大学是象牙塔,不明白什么意思,刚刚走进来有种很奇怪的感觉,好像进了门就像进入另一个世界了一般,好像空气都比外面的要清新一些。”
我说那完全只是她的心理作用,少见她会撒娇,非要我多用力闻闻。
确实,有一些明显的花香味,不过正是树上那些花纷纷坠落的季节,在腐烂之前,它们才散发出这么浓厚的气息来。
老教授依旧是那一身打扮,但又隐约不同,发现他没有先垫纸巾就直接把公文包放到讲台上了,才跟着发现是他额前有几缕头发乱了。
开课照例先念两句诗,不说作者名字,等下课再说,好像不知道手机可以上网这件事。
声音比之前两次课要沙哑低沉不少,“我的心思不为谁而停留,而心总要为谁而跳动。”
和玛丽一起坐在最后排,开课之后玛丽的注意力不在教授的身上,一直在教室里四处瞟,知道她是在找那个研究生的身影,忍不住想起念中学时,姐姐每天放学都会骑着一辆摩托车在学校门口等我,眼睛也是这样张望,哦,姐姐,皮衣皮裤的姐姐,谁也替代不了的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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