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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中只想着赶紧跑进汴京城里,那城里人气重阳气浓,或许能避过此厄,只是瘸腿的龟孙儿和不知去向的流利虫却顾及不上了。一边猛跑一边担心两人安危,然而自己小命难保,对于二人也是无能为力,只好权衡利弊,先保住自己小命再说吧。
好在轻车熟路,来到黄河浮桥上,心中不自觉的咯噔一下,想到不会在浮桥上再碰到那猛子的小媳妇吧。心已悬在嗓子眼上,一步一个小心,再不敢叫喊流利虫,走至浮桥中段,果然看到一个红色身影若隐若现的杵在前方,一动不动像是木雕一般毫无生气。嘬叽鬼本来胆小怕鬼,初时只觉是小媳妇因自己偷了她家鸭蛋,装神弄鬼吓唬自己,反而心生抵触,畏惧尽消。后来碰到栓柱、老太、猛子,一顿扑打便也来不及害怕,再则后来想起老太死后起尸,众人中邪实在邪门,才往鬼怪上想起,此时再见到小媳妇穿着新婚时的红装站在桥头,心中发毛,实在没有胆量上前。
正自踌躇不前时,忽然浮桥摇动,嘬叽鬼转头后看,见两个模糊身影快速移来。嘬叽鬼叫苦不迭,思忖自己今日必定魂飞天外,命归幽府了,这一个红装女鬼挡在前头不说,竟还有两个从身后追来,桥下又是滚滚急流,浪淘金沙,虽在浓雾中看不真切桥下情形,但从波涛轰鸣中亦可感受到桥下的澎湃汹涌。真的上天无路下地无门,又不敢大声喊叫,生怕招来更多鬼怪。几番思量后,嘬叽鬼想到前面这小媳妇再怎么厉害也只不过是个裹脚小妇,自己应该能够挣扎得脱,身后这两位铿锵作势,掷地有声,走起路来“噔噔”
作响,左摇右晃,一看就知道是两个壮汉,自己可不敢想还能如之前在栓柱手里一般侥幸逃脱。又想方才栓柱和彭三奶奶都是在对自己下手,自己若也装成他们那样应该能躲过一劫。遂呲牙伸舌迈着碎步向小媳妇走去,将近小媳妇时,那小媳妇身子定住,只有螓首蛾眉一顿一卡的随着嘬叽鬼的身形移动,眼神空洞暗淡无光。嘬叽鬼加快脚步,想到能够走开小媳妇一臂之隔,凭自己平日里偷摸滚打溜之大吉之能,必能平安走脱。
岂料与那小媳妇齐肩之际,那小媳妇突然伸过头来,“嗤哼”
着鼻子在自己身上嗅来嗅去,像是犬马之类识别同类一般。嘬叽鬼猛然提速,生怕这小媳妇一时有察抓住了自己,却不知什么时候小媳妇的腿伸到了自己脚下,奔跑时脚下最是不稳,即使往脚后跟一点也会将人放倒,何况把腿伸到脚下。嘬叽鬼“哇”
的一声扑倒在地,想要爬起时却看到一双三寸金莲走到了眼前,嘬叽鬼看到一双大红绣花鞋,慌乱中不忘呲牙伸舌扮作鬼脸,扬起脸看小媳妇动静。
四眼相对,那小媳妇好似在思忖什么,凝眉歪头,双手垂立,细看下那小媳妇虎牙尖尖从紧闭的红唇露出,小小的鼻头上挂着水珠,不知是雾水还是汗水。看着小媳妇呆萌模样,嘬叽鬼稍感慰藉,心想这么个邻家姐姐也许未必就能把自己怎么样,上半夜不是也从她手里逃了出来么。随即爬起身子,装作没事儿人一般眼睛斜看着小媳妇,上身僵硬溜达着要走。
眼见就要远遁而去,那小媳妇眼中凶光炸露,两只利爪兜头抓来,嘬叽鬼发足急奔,奈何余光瞟着小媳妇,一时不察竟撞在了他人身上。眼见那小媳妇就要抓来,急道:“快走开!”
但伸手扒拉几下,身前人毫无反应,转过脸来却看到是村中大汉栓柱站在面前,那栓柱身后还站着正在满手鲜血啃着黑背老鼠的彭三奶奶,听老人说“灰背脏,黑背毒,绿背老鼠满城屠”
,意为灰背的老鼠脏,黑背的有毒,绿背的老鼠携带病毒更重,能引起疫病继而屠城。现下看着彭三奶奶啃着那黑背老鼠,嘬叽鬼悸然之下又一阵恶心。脖颈里一凉,那媳妇的双手已掐住了自己的脖子,嘬叽鬼心想坏了,这下“羊屎蛋打滚,完蛋了”
,小命难保。忽听得一声惊诧,引得“三怪”
驻足停手,一怔之后也不答话,却向来人扑去。
嘬叽鬼见“三怪”
中去了“两怪”
,只有一个小媳妇掐住自己,想到自己怎么也不至于困身于一个小女子手里。遂将两掌穿进扼住喉咙的葱白玉臂,咬牙外挣,额头上青筋暴起却愕然惊觉不能挣脱。再次挣扎依然无果,错愕之情如镜潭投石使得脸上的涟漪一层接着一层的荡开。惊惧中为了不被小媳妇咬到自己的脖子,只得不住用投顶向小媳妇下颚,听得小媳妇下颚撞到上颚的“咔咔”
声,许是把小媳妇气的急了,掐住自己脖子的双手更紧了。远处看来却是小媳妇一伸脖子,张嘴呲牙,紧接着便是“咔”
的一声,被怀里的小子脑袋顶到下颚,好似姐弟俩在嬉戏打闹一般滑稽可笑。嘬叽鬼正自惶急中,忽的听到三声大笑,还一边骂道:“大半夜的你俩在这顶牛是闹哪样!”
嘬叽鬼心中大喜,原来来者是正常人,硬是从被人掐住的喉咙里挤出“救命”
二字,但这如蚊蚋嘤咛一般的声音怎能在如奔雷一般的笑声中显露,还没来得及正眼去看两人,却已被一股大力推动,使得自己和小媳妇两人如飞一般向奔涌的黄河中落去。
一股凉意袭上身来,嘬叽鬼虽闭了双眼也已清楚自己落入了黄河之中,而脖子中仍被一环玉臂牢牢地抱着。嘬叽鬼虽对踩水浮游娴熟精通,但在这汹涌的河水中,更甚者脖子里还被人环抱着,几经挣扎已力不从心,上下起伏双臂挥舞将要沉尸黄河时,不知何时手中忽的撰住了一根杆子,溺水之人抓住了这救命稻草哪肯放过,使出了浑身力气,咬牙瞪眼中带着那小媳妇爬上了一叶扁舟。
带着泥沙的河水从嘬叽鬼嘴巴鼻子里流出,嘬叽鬼间或咳嗽又或干呕,一阵折腾之后半昏半睡的卧倒在侧。朦胧中听得有人言语,只觉一个女娃对人说道:“哎呀二姐,这女孩虎牙怎地那么长,舌头也比常人的长?”
那被人叫二姐的女孩说道:“你再看看那男孩如何。”
那女娃掰开嘬叽鬼嘴巴,左右看了看,回道:“这男孩还算正常。”
那“二姐”
放下了撑杆,近前来说道:“你摸摸那女孩身子是否热的?”
女娃伸手摸去,“啊呀”
一声叫道:“二姐,这女孩身子凉的,莫非是僵尸么?快快,得把她推到河里去!”
“她在河里泡了许久,胳膊肯定是凉的了,你摸摸她腋下,看看是不是温热?”
“二姐”
说道。女娃嗫嚅不敢上前,“二姐”
焦躁,怕这湿身女孩醒来危及自家姐妹,便拨开自家妹子走上前来,将手伸向小媳妇腋下。试探之后感觉温热,脸上才放下凝重之色,然而顷刻间眉头舒而又蹙,对妹妹说道:“过来帮忙,将她绑了。”
“干啥?”
小妹不解的问道。“事出反常必有妖,这小姑娘长舌獠牙、绿筋附颈,不知是从哪沾惹的邪祟,若醒来向咱俩咬来,在这九尺轻舟中可不是闹着玩的。”
“二姐”
说道。显然那小妹听了二姐的话,也帮着捆绑小媳妇了,一阵窸窣声从身旁传进嘬叽鬼耳朵里。也就在这窸窣声,嘬叽鬼筋疲力尽的睡了过去。
迷迷糊糊中只觉自己被人四马攒蹄、手脚并缚,被高高吊了起来,在烈风中四下摇摆,似乎随时就要掉到身下的万丈深渊一般。想要叫喊,却被口里塞着的裹脚布堵了回去,一股腥臭味直冲天灵。眼睛上瞟,却见那绳索一股股的断裂,每断一股,就好像一只利爪拨弄了一下嘬叽鬼的心弦,一阵揪心之痛中喉头梗塞,像是那裹脚布已咽落在喉咙处上下不能。眼看着最后一股麻绳“铮”
的一声断裂,一种悬空感骤然而生,继而又似被温暖的怀抱包裹,一股因夜以继日的劳累而发出的洗不掉的汗味冲进鼻孔,这汗味虽然冲鼻子然而却越闻越温馨,一种潜伏在内心深处的熟悉而又陌生的感觉油然而生。未几,一股麦秸干草被阳光晒过的味道又淡淡传来,这嘬叽鬼日常歇息之处便是打的这种地铺,现下被如此熟悉的味道包裹,筋骨酸痛中又舒服到了极致,又是别样滋味。转了个身,感觉被头发触到了鼻孔,打了个喷嚏后,在暖阳的映照下伸了伸懒腰,惬意的睁开了眼睛,然而躺在自己身边的却是长舌獠牙的小媳妇,脸色潮红、头发被河水打湿又晒干后越发蓬松,吓得嘬叽鬼像是受惊的猫一样突地跳了起来。结结巴巴的叫道:“你你你……这这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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