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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博陵拳头砸在自己腿上,“麻烦的就是这里——你不知道,他要的东西,普天之下,没有人能给他。哪怕是皇上,也给不了。”
朱兴翰正要追问,姬博陵举手止住他:“罢了,我今天下午就要跟皇上到皇陵去,我想……如果能说服他直接放人,那便最好不过。现在无论怎么把人强救出来,都是下下之策。”
夕阳西下时,天牢中一场鸡飞狗跳的大扫除终于结束了。奚梓洲两手背在身后巡视了一遍,结果还是鬼使神差地,拐进了萧晏的牢房。
剩下的一小片屋顶还没合拢,暖暖的光斜斜落下,在地上划出一片明亮的光地。因为刚刚清扫过,又通了半天的风,这牢房里积了许久的异味也被散尽。里面虽然仍旧有些热,但比起前几天来,清爽了不止倍。
萧晏不知是因为晒多了太阳头晕了,还是蒙汗药的药性还没过去,并不像往日那样端端正正地盘腿坐着;而是敞着身子懒懒地斜靠在床头,头发散落在颈间,居然有了点古时名士的潇洒风流之态。
奚梓洲走进去,也不看他,背着手把整间牢房又巡视了一遍。萧晏的目光于是也随着他转了一圈,“奚大人气色不错啊。”
奚梓洲站住,回头,微笑:“多谢。”
落下的斜阳中有无数的尘埃在他身边飞扬,那一瞬间,他简直不是凡尘中人。萧晏先是看得有些痴了,不知怎的,眼睛忽然变得很涩。他急急地把脸转开去,“你今天,好像很忙?”
奚梓洲笑意更浓,“忙的是别人,我不过是个发号施令的罢了。只盼狱卒进来清扫时,没有打扰到将军。”
萧晏点头,“我高兴还来不及呢,也要多谢大人——如今官员多的是尸位素餐之辈,像大人这样勤勉的,可真不多了。”
“将军过奖了。”
“倘若我还有机会和皇上说话,我必定会像皇上禀报大人勤勉辛劳的事迹,或许,能助大人升迁一二品级,也未可知。”
“多谢将军。只是,我现在已经是这里的头儿,倘若要升迁,就得离开这里另调他职,恐怕……他是无论如何都不会答应的,将军就不要费这番唇舌了。倘若将军真有机会向他求情,不如多替将军府上一门老幼多说几句好话。”
原本你来我往和和气气的气氛,突然就冷了下来。
两个人都微笑着看着对方,谁也不说话。片刻之后,奚梓洲打破沉默,“这里既然清扫干净了……今晚我就在此请萧将军吃顿饭吧,咱们边吃边谈。”
小王爷言出必行,说要请客吃饭,当真是认认真真地在请客吃饭。两个时辰之后随身伺候他的小太监们把一张红木圆桌抬了进来,紧跟着又流水一般端上来一堆杯碟盘碗。那里面的东西,看上去倒挺清淡,萧晏竟有多半是没见过的。等饭桌布好了,小太监们排着队退出去,奚梓洲才迈着轻快的步子进来,潇洒地一拱手:“让将军久等了。将军,咱们吃饭吧!”
萧晏抬头,一时竟没有认出他来——他这还是头一次没有穿着官袍来见萧晏,身上不知为何换了一身纯白的衣衫,头发也用一根白色的缎带束了个整整齐齐的髻。垂下的长发披在肩上,更显出他的瘦弱来。
萧晏只看了他一眼便垂下头,自己伸手过去拿起酒壶,掀开壶盖闻了闻:“今早是蒙汗药,不知今晚奚大人又要请我喝什么?”
奚梓洲的小把戏被他一句话戳破,居然半点都不脸红,大大方方地否认:“蒙汗药?将军何出此言!今早将军是喝多了几杯,酒劲上涌睡着了——你睡着了之后,我回去也睡了两个时辰,又喝了几大碗醒酒汤才缓过来呢。今晚我就不请将军喝那酒了,这壶里,是明月楼独酿的‘玉壶冰’,将军不妨试试看味道如何?”
——‘玉壶冰’乃是用白花酿制而成,酿好之后长年泡在百里外雪山下的千年寒潭里冻着,其味甘洌无比。每到夏天,整个云嘉城上下都会为买到一壶‘玉壶冰’抢破了头。这酒萧晏自然也喝过不少,他闻闻味道并没有不对,却还是不放心,“那么今早奚大人带来的,又是什么酒?”
“宁王府自家窖藏的家酒,不值一提。”
虽说如此,奚梓洲说这话的时候面上还是掠过了一丝隐约的得色。
萧晏作恍然大悟状:“奚大人,我看你身子虚,喝‘玉壶冰’这样寒性的酒不好。我看,咱们还是喝你自家的藏酒吧。那味道我还记得,酒性暖些。”
奚梓洲一怔,随即点头:“有劳将军挂怀。那么就委屈将军了。来人——去厨房取一坛酒来!”
酒坛奉上,奚梓洲看看杯子太小不方便倒进去,索性倒了两碗。他自己端了一碗,“将军,请!”
萧晏不动手,问:“奚大人一天之内连这两次请在下喝酒,究竟是为了什么,还请明说。我,不喜欢猜谜。”
奚梓洲端着酒碗,自己一饮而尽。把碗底冲萧晏亮一亮,又自己倒满上了,才说:“今日,是家父的生忌。我想找个人陪我喝酒,可以么?”
穿一身白衣是为了这个……
萧晏点点头,把一碗酒一口气倒进了喉咙。
奚梓洲叫一声“好”
,再给他满上。萧晏生怕他心情不好喝多了伤身,抢先说:“别喝得太急,你先喝点汤暖暖肚子。”
奚梓洲倒是听话得很,乖乖地喝了小半碗汤。萧晏自己也喝了一点,只觉得那汤鲜中带苦,想必是放了许多药材。喝过汤,萧晏又叫奚梓洲趁热吃菜,就是拦着不让他喝酒。两人互相让着菜,那场面,竟像是寻常人家的一顿寻常晚饭。
谁知奚梓洲吃了片刻,又端起酒碗,“将军,请。”
那铁皮屋顶尚未完全合拢,此时明月东升,一带银白色的月光从敞开的地方水一般落下来。萧晏一时心软,举起碗和他碰了一下,却又一手拦住他:“少喝点!”
奚梓洲微微一笑,又是一口干了,才说:“将军你是小看我了。家父和几位已经过世的兄长都是行伍之人,早年在家中亦是大碗喝酒大块吃肉,这点酒,不算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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