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弥德揉了揉发酸的脖颈,直起身子伸了个懒腰,顺着喊声,推门出去。
他倚在廊上,伸手拨了拨翠鸾的耳坠子,笑道,“吵嚷什么,你二郎都看不进去书了。”
翠鸾伏在他的膝上,往天上努嘴,“宸园那边放烟花呢,二郎再不出来,可就看不见了。”
芦儿挨着他坐了,嗔怪道,“今儿可是除夕呢,二郎却只管往屋里一呆,害的我们几个戏也没听成,热闹也没赶上,若是晚上还不理人,我们几个可不依了。”
香杏和娇妘笑着附和,一左一右绕到后面给他揉肩,弥德舒舒坦坦地往后一靠,惬意道,“去宸园干嘛,当着父亲的面儿还得立规矩,在这儿不一样能听戏?又逍遥,又快活。”
翠鸾、香杏、芦儿、娇妘一时都住了嘴,侧耳细听,果闻得那支《沽美酒》悠悠远远,断断续续的传了过来,“兀的不是狡兔死走狗僵,高鸟尽劲弓藏,也枉了你荐举他来这一场。把当日个筑台拜将,到今日又待要筑坟堂。”
[1]
弥德神色几变,遽然立起身来,翠鸾原本伏在他身上,现下没防备,直直滑到了地上,疼得她只喊“诶呦”
,香杏、芦儿、娇妘也唬了一大跳,忙上去搀起翠鸾,又怨弥德。
翠鸾扑了扑身上的雪,笑道,“不碍事的,原是我没当心,不怪二郎。”
弥德却只是怔怔站着,双眼空洞无神,像是在看天上的烟花,却又好像什么都没有看。
翠鸾拉了拉他的袖子,柔声唤道,“二郎,你怎么了?”
弥德回过神来,看了她一阵,缓缓叹了口气,“回屋吧,外头冷。”
烟雨阁。
席容烟褪了狐裘,卸了钗环,捧着花卉纹罩子的小手炉,闲闲歪在紫檀罗汉床的一侧。
桃夭坐在脚踏上,笑道,“四小姐今日得了一整套的赤金镶红宝石头面,从库房出来的时候,我看她笑得连嘴都合不拢了。姑娘怎么不也要一套像样的头面,左右是老爷发了话的,谁敢薄待姑娘?姑娘只拿一枚象牙扳指,岂不是吃了亏了?”
席容烟从案上拣起那枚象牙扳指,一面仔细端详,一面叹道,“你不知道,这府里的人最是势力,瞧见周姨娘不得宠,也便不把珍儿放在眼里。你以为珍儿要那头面做什么?她是想攒着给自己做嫁妆的。我又不想要这些东西,和她争什么呢。”
“那姑娘就没有想要的东西吗?”
“有啊,只是我想要的,父亲给不了我,也不会给我。”
桃夭见她又有伤感之意,便将目光移到了她手中的扳指上,故意逗她,“这东西是外头那些男人拉弓用的,姑娘要这扳指,该不会是想送给寒将军吧。”
席容烟笑着捶她,“你个小蹄子,知道就行了,还偏要说出来,也不嫌臊得慌。”
一时,两人笑着闹作一团。
窗外,盐絮参差,碎玉淙淙,一如那日烟雨朦胧,她于窗下为他抚琴,一首《越人歌》,道尽心中事,只是如今已是隆冬,不知是记忆流转了时空,还是花瓣飘错了流年。
席容烟看了半晌,心下微动,便命桃夭去取龙泉小浅碟儿,自己蘸了墨汁,信笔写道:
纱拢月兮月拢枝,枝缀月兮月不知。
浅寐尚需素笺就,辗转只叫暖衾离。
小炉笼袖温绡帕,碧窗垂发待露晞。
昨朝梦别伴春雨,今宵寒酥忆珠玑。
风静星动依稀去,参商遥兮终难契。
二十四桥人尽望,南北一般重相思。
烟波浩渺无音讯,生死不料未敢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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