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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太太也是这样,听到了儿子的话,心才放了下来。“那就好,那就好,那媳妇咋样?对你好不?啥时领回来看看。”
说是看看,她知道,是看不到的,因为自己的眼睛已经瞎了。
王福国意识到娘的失落:“娘,你的眼睛应该没啥事,回去我找个大夫来给你看看,现在医学比以前强多了。”
“不用啦――麻烦啥,这样也行啦。”
金巧已经很知足了,她想还能活几年?
说不定哪天就死了,死了也就死了,也知足了。
外面的车动起来,慢慢地远去了,渐渐地听不到声音了。老太太坐在炕上没有下去,只有王才走到门口送了送。
车灯那两道雪白刷亮的光照得老远,说是保密,屯里的人咋能听不到车声,咋能看不到车来了又走?这里没有来过几回汽车,这回来了汽车,就有人穿上衣服到路边去看了,车来的时候很突然,但离开的时候是明明白白地从老王家开出来的。
老王家的房子是非常特殊,那是当年屯子里最大的院套,墙非常的高,还有炮楼,这些年太平了,炮楼也都拆了,但墙还是比其他人家的高。
王才心明镜似的,所以越是别人问他咋回事,他越是不说,逗得人心痒痒的。
不过王才的腰还是往起拔了拔,虽然还是弯了,但那是老的。屯邻对他的态度也有所改变了,最开始的是生产队队长,政治考查就是他领着县里的人来做的,虽然他不知道是什么事,但稍有些政治觉悟的人都能感觉到,老王家攀上高枝了。
后面的日子好过了,虽然地还要照种,水还要照去挑,但不太缺钱了,王福国隔上半年就会往家里寄些钱,有了这些钱,国良能上学了,可惜这个孩子根本不喜欢上学,就喜欢拎个夹子打鸟。
王才跟他说少玩,多学学习。他倒是满嘴对付:“我这是除四害呢。”
在当时,麻雀是列为四害的。当时,党中央提出了要在十年左右的时间里消灭四害,指的是苍蝇,蚊子,老鼠和麻雀,后来现麻雀主要吃的是害虫,祸害的粮食并不多,才改成臭虫,后来又改成蟑螂。
国良的夹子都是王才给他做的,用的是上好的钢丝,有劲大的,也有劲小的,劲大的直接就把鸟给打死了,劲小的夹住了就是活着的,用线拴起来玩,玩死了再吃,其实一只鸟能有几口肉,但国良领着那帮孩子就图个乐趣。从王才给国良做了风筝之后,国良已经俨然是屯子里的小孩子的头头了,他指派谁做什么,基本上都听他的。
玉华转年就出嫁了,嫁到了小土龙老赵家,叫玉山,是个车老板,家里条件不太好,彩礼要了一百块钱,老赵家托媒人给捎来了五十,说剩下的五十以后有了再给,明理的人都知道,那五十就算是没有了,这在农村叫踏,你要一个价,我还一个价,其它的就算踏了。都明白是嫁闺女不是卖闺女,要得多了就得欠饥荒,还得自己的孩子来还。
王福国总往家里邮钱,王才的生活何止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比队长、连队会计都强,也不在钱上犯浑,这么多年过来了,啥没见过,给一百算一百,即使不给,闺女也得嫁不是?
家里就剩下了玉君跟国良,担子自然就都落在了玉君身上,本来玉君就瘦弱,再加上总挑水,可能对身体是一个大的伤害。
很多年后,玉君一提起这事儿都叹气:“要不是小时候吃得不好,还干那么多的活儿,个子也不至于这么小。”
其实她的个子也不算矮,在东北的农村也算是中等个头。
别人不说,王才自己还是知道的,国良的不着调就随了他了,他年轻时就拎个枪到泡子里去溜,那时有兔子啥的,现在泡子里除了雁没啥了,都让人给打光了,剩下的都吓跑了。你想支使国良去干点活儿那可算是千难万难,他也会观察,只要家里一有活儿,就滋溜不知道钻到哪里去了,有时打的是上学的旗号,有时是拉稀跑肚难受,有时根本没有理由,就是跑了。
活儿就只能是玉君干,有时她也抗拒一下,但基本上是抗拒无效的,奶奶是肯定不行的,爷爷肯定也不行。只要玉君不干活,王才就跳着脚地骂:“你是想让我们都死吗?你不干,谁干?”
玉君只要一听见这套词,就不声不响地去干活了,她没有任何选择的余地,她也想自己赶快嫁出去,这样就能摆脱这种日子了。
可是嫁到婆家就不干活了吗?不可能的,娶媳妇都想娶到家里一个劳力,哪能娶家个姑奶奶?想想也就泄气了。
玉君是三个孩子里最爱上学的,家里没钱时,是她正当上学的年龄,等家境稍好一些,她却过了年龄了。不过她总是偷着到学校里去看看,老师讲课她就在外面听着,老师看她在外面,就叫她进来,教室里没有她的板凳。
那时学校里的老师都是屯里会写字的人担任的,隔段时间会到公社上或者县里进修,偶尔礼拜天也会到公社里学习。虽然会的不多,但都非常负责任。而桌子板凳都是按人头给配,是由生产队里的木匠给做的,自然就没有玉君的凳子。
玉君就回家跟爷爷说想上学,王才一听就急了:“你个闺女上什么学?上完学干啥?你姐也没上学,不也长这么大吗?”
玉君一下就哑火了,什么也说不出来。
老师倒是很好,直接来家里找玉君了,跟王才说,孩子到了年龄了,学习学习认个字也是好的。王才直接把人家给撅了:“我家的孩子上不上学该你什么事?
你装什么大瓣蒜?一个闺女上学能学出啥来……”
老师一看这老头根本不懂人语,扭头就走了。
玉君就依然是抽空站到外面听,老师看到了就叫到屋里听,老师弄个木头墎子给她坐,这也比站着强了。玉君学得可好了,虽然是半截才去听的,虽然有时听了一半都不到,就让爷爷给找来,骂一顿去干活,期末考试了,竟然能考得很好,比班级里坐着学习的同学考得都好。老师也拿着她的考试卷子给王才看,时间一长,次数一多,这个倔老头态度也就好多了。
可以去上学,但必须得把活儿都干好了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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