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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直到那一年中秋,大河打电话给她,问她愿不愿意来他工厂,与工友们一起吃中秋饭、吃月饼,热闹热闹。
而秀秀扭扭捏捏,一会儿嫌他工厂太远,一会儿嫌工友们都是男人,她一个女娃儿夹在中间是个什么事儿。
大河以为她想他们两人独过,当年在县城也是这样,他要带她去工厂,她就不开心,非要两人单独去逛街。结果秀秀又说,自己与按摩城的姐妹们约了一起过。
大河觉得有些奇怪,但是既然她说的那样坚决了,他也不好勉强。于是与厂里十几个回不了家乡过年的工友一起热闹地过了中秋,打了一天的牌,吃了顿火锅,晚上回厂老板发了超市里论斤卖的廉价月饼,大家便闹闹腾腾地一起分月饼。
当然,热闹是他人的。大河始终是内向不合群,话不多,不打牌,吃火锅时帮手下菜,吃月饼时帮手切。
他不说话,不代表大家不招惹他,几个单身汉便起他的哄,要他交代上次来过他们厂的他那个小姑娘是谁,是不是他经常打电话的那个,是不是女朋友,怎么认识的,什么时候结婚。
任他们千锤百问,大河只岿然不动,憨憨地笑着光摇头,说那不是他女朋友。
“喝哟!是没追到吧?小姑娘那么漂亮,不好追啊!”
一群人又笑他。
大河仍旧是摇头,“没有追她。她是我老乡,一起长大的。”
他二十好几的大小伙子,只是憨而已,又不是真的傻到无可救药,虽然一直不知道秀秀以前对他的心思,但是至少知道自己的心思——他对秀秀没有他们起哄说的那种好感。他喜欢秀秀,但是,不是想要与她结婚的那种喜欢。他不懂要结婚的那种喜欢是哪一种喜欢,但是绝对不是对她的这种。她只是如他妹妹一般的好朋友。
然后他们又说他害羞、说谎,转了话题去问他那漂亮小老乡是在哪里工作。
他想了想,说了一个很绕口的按摩城的名字。
“喝哟!大按摩城啊!我女朋友也做按摩师,我听她说过,你老乡那家按摩城是高档按摩城!尽是些有钱人去,给小费那才叫大方!”
大河笑着啃了口月饼,这些事情他不清楚,不过秀秀应该工资挺高,不然最近也不会多了那么多新鞋子、新衣服、新皮包——大部分都不是大河买的。
“不过我跟你说,”
那工友很是八卦地凑近道,“我女朋友说,那家按摩城好多女的都是二奶。二奶你懂不懂?就是大款花钱包起来养的那种……”
大河仍然是低头啃月饼,并且很不以为然,那关他什么事呢。他知道自己笨一些,城里人的那些花花绿绿的生活,他一点也不明白,也不想明白。
入夜了仍有些工友聚在一起打牌,而大河绕到无人的宿舍楼后,脱得只剩下四角裤,接了一桶冷水,冲了个澡。水花欢快地在他隆起而光滑的肌理上弹跳,顺着修长而结实的腿往下流淌。侧头往肩上淋水的时候,他看见了圆而亮的月亮。他们已赏了一整晚的月,那并没有什么不同,圆而亮,仅此而已。
他在冷水被风吹拂的轻微寒冷中,听见风吹起身后一堆废纸壳的扑扑声,听见远处工友的吆喝声。尽管周遭的一切都那么不同,但他仍然不可抑制地、眼眶微热地,想到他记也记不清是多少年前,幼小的他坐在山神冰凉的腿上,举起黑瘦的小手,竭力仰起头,问,“山神,月亮上真的有‘长鹅’啊?好吃不?”
神仙吮了吮指尖剩余的红苕渣,一挑眉毛道,“嫦娥不好吃,她的兔子倒可以烤来吃吃。”
大河仰了一会儿脸,然后蹲下来蜷起身,姿势怪异地将用来舀水的脸盆顶在头上。在那带着湿气的黑暗里,他好像又回到了那些阴冷又温暖的夜,而他是那样小小的一只,蜷着身体在那个温暖的怀抱里。
他觉得幸福,非常的幸福。他在脸盆里闷闷地笑了起来,然后又突然沉默地、低下头抱住双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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