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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有拿起电话,拨通组长的号码说了自己的想法。组长又是那副失望的语气,“所有人都不在世了,即便警察还原真相,法律也无法再惩罚任何人,所以其实你还是在考虑你自己的感受,你想为自己的情绪找一个宣泄口,卸下这个重担。但身为男人,你要学会承受重担才能有所作为。当初我答应你父亲不向任何人提起这个秘密,这么多年就守口如瓶。我作为一个异姓兄弟都能承受这些,你是他的亲儿子难道不应该承受更多吗?放下这件事情想想以后吧孩子。”
放下电话,悲伤到达极点,常有伏在炕上嚎啕大哭。风雨更猛,拍打玻璃,挤进门缝,仿佛要把这座小屋撕碎。
许久,一阵敲玻璃的响动传进常有因缺氧而蜂鸣的耳朵。他支起身子细听,听见含糊的人语,“有人吗?方便进去躲躲雨吗?”
他赶忙抹掉脸上的泪痕,向前屋走去,看见一个人影印在玻璃上。他打开灯,看到是一张干瘦的老头的脸,于是过去把门打开。
老头进屋,停在门口,连连鞠躬感谢,雨水顺着头发和裤管在凹凸不平的水泥地面上流淌汇聚。他一边清理脸上的水一边满含歉意地说:“不好意思,等一会儿不淌水了我帮你收拾。”
常有轻松道:“没事,咱这大小也是个公共场所,你随便坐一会儿吧。”
这时他意识到屋子里竟然冷得像个冰窖。
他走到后屋,发现暖瓶里的水还热着,倒了一杯加入点糖拿到老人面前,而后返回后屋升起灶火。
火烧起来,他再回到前屋,递给老人一条毛巾,又拿出自己干活的衣服,对老人说:“我这也没啥像样的衣服,你要是不嫌弃就换上,把你的衣服放在火墙上烤一烤,雨停之后就能干。”
老人再次感恩,擦干头发后,接过衣服开始换。常有为了照顾他的感受,送毛巾时多在后屋停留了一会儿。
换完衣服,老人把自己的衣服对着充当垃圾桶的油漆桶拧干,小心抻平褶皱后铺在火墙上等待温度上来。
那是一身正装,黑色的西服西裤,白色衬衫,还有一条暗红色的领带,不过都很旧,套在里面的毛衣毛裤都带着补丁。
这种着装是八九十年代的人们的体面,能一直保持这个习惯的当年大都比较有知识涵养。
忙碌过后,屋子的温度渐渐升高,常有坐回到柜台里,询问老人要不要吃点什么。老人表示自己在火车上吃过了。说话时常有看到老人身边放着一个用方便袋包裹着的旧本子,雨中赶路时,应该被他掖在怀里,表面不是很湿。
常有从口音中听出他是本地人,但容貌全然陌生,于是问道:“大爷您是从外地探亲回来的吗?”
老人回答:“我是这里人,一直在外地生活,这次回来是想看望一个故去的老朋友。”
这次常有的注意力集中在老人的外表和举止上。他的年纪大概在六十五六岁,细长的脸型,头发黑中带白,不久前剪过的,胡须也刮得很干净,跟他的着装很配。稍显奇怪的是,他的目光中显现出一种过度的卑微,身体坐得笔直,双手放在膝盖上,好像稍有不慎就会得罪什么人一样。
老人再次开口,“小伙子,我看你是个热心肠的人,有个事儿想跟你打听一下,不知道你方不方便。”
常有一笑,向前挪了挪,“这有啥不方便的。您问吧,我知道肯定告诉您。”
老人看一眼窗外,转回头来,“蔡文秀是在这个村子住吧?你知道她家具体在哪吗?”
这个问题让常有吃了一惊,因为蔡文秀是他母亲的名字。他思索一下,回答道:“是在这个村子,不过头几天她过世了。您刚才说看望故去的老朋友,是说她吗?”
“是啊……我俩年轻的时候认识,后来我走了就再没联系过。我从朋友那里听说她过世的消息,专程回来拜祭一下。路上火车晚点,到这黑天还下雨,没时间打听,看到你这亮着就先跑到你这来了。”
“您是她的工友吗?”
“嗯……算是吧。确切地说我是她们当年的厂长。”
“你是纺织厂的厂长?”
常有猛地站起,目光闪现出惊讶,继而又是一阵怒意。
老人惊愕于这个反应,急忙用一种卑微的语气说:“那都是几十年前的事了,现在就是一个干巴老头子。呵呵。”
“你这厂长还挺关心员工的。几十年没联系,知道她去世还专程赶过来看看?”
常有又坐回去,阴阳怪气地问道。
“也不是啊。”
老人装作没注意这份奚落,规规矩矩地说,“它确实是我的员工,但我对她还有另外一种感情。人到老了就怀旧,本来放下的事说不定啥时候又在乎起来了。不说了,不说了,都是陈芝麻烂谷子的事,等雨停了麻烦你帮我指个路吧。”
“你们那是一种啥感情啊?”
常有逼问。在老人面前,他很少有这么没礼貌的行为。
“这……”
“咋?你都敢回来看她,还不敢跟别人说吗?不是啥见不得光的感情吧?”
“嗨……”
老人很快接受了常有的莽撞,“一个糟老头子跟年轻人说这个实在不好意思。不过不是啥见不得光的事。当年她是我们厂子的女工,方方面面都很出众,我当时也年轻,还没结婚,迷恋她迷恋得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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