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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修正气不过,竟叫他猜中了,愈发愤懑,“苏州的事我管不了,难道扬州的事爹也不问?鲁大人是您手底下的官,还怕他什么?!”
张大人看一眼姚淳,笑道:“要罚也要有名目,他犯了哪条法例罚他?”
他拍着他的肩,“好了,不要和你父亲为难了,把人给他们,早走早了账。”
时修见他爹背身在案前不说话,大有赞同张大人的意思,觉得他从容得冷漠,所以颇为失望,只得负气出来,没好气地和那臧班头道:“去提人!”
臧班头在后头窥他脸色,小声劝一句,“大人,这也怪不得姚大人。”
时修登时止步,“我怪他什么?我是儿子他是老子,我是推官他是府台,何况论做官,人家做得比我老练周全得多,哼,我哪敢怪他!”
臧班头不敢言语了,自去监房提人。时修衙内出来,在门上看见付淮安,戴着镣铐被两个差役押着,前头却有两辆饬舆,围着好一班衣着体面的仆从,那样子不像是来押解犯人,像是哪位要贵人衣锦还乡。
那婴娘和七姐站在车前,正板着面孔和那齐文吏说话。七姐眼睛一转,看见时修在门上,不由得心虚地垂下头去。婴娘本性未改,倒和他笑了笑。
时修调转脚步走过来,一径到付淮安跟前,冷笑着感慨,“我真是悔啊。”
付淮安却作揖回礼,“这些日子,承蒙大人照料,使我在监房中没吃什么苦头。”
时修虽笑着,却咬得牙关发紧,凑近了放低声,“我悔的就是这个。早知如此,就该对你用刑。”
“用刑?”
付淮安冷幽幽地笑了声,“衙门的刑具,不是一向都是使在那些藐视公堂,拒不认罪的犯人身上?我可曾有哪一点不顺从?何况我知道,大人一贯尊律守例,不是滥用酷刑的人。”
堵得时修无话可说,也怄得他五内生烟,偏那婴娘还不识趣,走来和他打招呼,“姚二爷,我就要回苏州去了,你几时得空也到我们苏州走一走,苏州的风光可要强过你们扬州。你来,打发人给我捎信,衣食住行我都给你安排妥当。”
时修睃着他夫妻二人,笑出声来,“如此看来,你们两口子倒是颇登对啊。”
婴娘被抢白一句,不高兴,嘟囔道:“不就是死了个娼妇和一个小丫鬟嚜,有什么值得动怒的。”
语毕便不理他,回头招呼管事的,“启程吧。”
那付淮安与两个差役就跟在队伍后头,因为手镣脚镣重,所以走得踉踉跄跄。时修知道,只要走出城去,他一样登舆乘车。今日才领会,什么王法无情,不过儿戏。
自此时修灰了点心,归家后,接连三四日不到衙门,推说身上病了,连他爹那头也不去请安,成日只窝在房中读书。
这日听玢儿说那月柳又寻上门来,他写字的手忽然一顿,只说不见,叫赶她走。
玢儿也料到他一定不见,也不意外,得了话便出去赶那月柳。月柳羞恼不已,就站在姚家门前骂了两句。
西屏因问:“骂的什么?”
顾儿叹气笑道:“那姑娘,胆也壮,说我们姚家妄做官,狸奴是半两人说千斤语。骂过两句,叫门上小幺给赶走了。”
“狸奴和姐夫都听见了?”
顾儿瘪着嘴,叹出一口气,“你姐夫不会把这些话往心里去,可那猫听见了肯定是心里不好受,为这案子,和他爹这几天本来就在置气呢。他自幼读书,做官没两年,年轻气盛,看不惯这样的事。”
西屏宽慰道:“姐姐不要往心里去,那月柳是因为知道你们不会和她计较才敢骂的,她要真是胆壮,怎么不到鲁府门口去骂?”
“他们衙门里的事,不与我相干,我又不拿朝廷的俸禄,才不会往心里去呢。”
顾儿拉着她道:“不过我想你帮我去劝劝那猫,不要跟他爹置气了,我劝没用,他想着我是一味向着他爹。”
西屏自然答应,顾儿转过谈锋,“我看姜三爷把如眉的尸体已经送上了船,是不是姜家来信了?”
“我正要同姐姐说呢,太太捎话过来,叫我们七月前要赶回去。”
眼下是六月中旬了,算着归期已近,顾儿舍不得,“忙着回去做什么?那府里又不要你管家。”
西屏笑了笑,“总归是要回去的。不过我打算月底再走,横竖走水路也就一天一夜的脚程,倒是不忙。”
到底泰兴才是西屏的家,公婆亲娘都在那头,顾儿只得噘着嘴叹气,“那你要是得空,就和老太太一道回来走走。”
说到此节,心里少不得有点怨意,想当年老爹爹待她娘那样好,可她娘一改嫁就没回来祭过,多少是没良心。不过不好当着西屏的面抱怨,只笑了一笑,“也不知老太太怎样,还认不认我们。”
西屏忙道:“姐姐还认我们,我们如何敢不认姐姐?姐姐放心,等我娘从外地回来,我就和她一齐回来瞧你们。”
“她几时回泰兴呢?”
“这也说不清,不过我看也快了,到底年纪有些大了,再要和从前一样奔波,也有点有心无力了。”
说完话,西屏送着顾儿往园中来,顺便走去时修院内替顾儿劝他。一看南台不在,忙着外头办捎回泰兴的东西去了。按理西屏也该给妯娌姊妹捎些东西,可她自己懒得费心,一并托了南台。
时修因为情绪不好,两耳不闻窗外事,还不知道他们月底就要走。西屏进去时,见他在书案后头写字,卧房里丢了满地的纸团,拾起一个展开来看,写的是《三国志通俗演义》里的一句,“庙堂之上,朽木为官,殿陛之间,禽兽食禄。狼心狗行之辈,滚滚当道,奴颜婢膝之徒,纷纷秉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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