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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初有些不大相信地说道:“你们两个也是哟,你们聊的些啥子?聊一下午都没下过床?水流到床底下来了都不晓得!”
小融嗔道:“你想听吗?我就是不给你说!”
新初道:“你不说算了,我妈给我说!
新初母亲笑道:“小融不说,妈就不说!”
新初故作委屈地说:“妈,小融说了,我还听您说什么嘛?”
新初话虽这样说,心里却十分高兴,无限感慨。小融自小在通达水泥厂长大,她看新初父亲不顺眼,新初并不在意。父亲身上的很多毛病,不要说小融看不来,就是自己很多时候也看不顺眼,只是心头不恨嘴上不说而已。这又有什么办法呢?世上有很多事可以选择,而父亲,是无法选择的,他只有认同,承受,或者包容。他最担心的是城镇人与农村人之间的习俗、爱好有所不同,甚至是大相径庭,这会导致婆媳之间的性格不合。他万万没有想到,小融和母亲却相处得如此融洽,叫人如何不感到欣喜和欣慰?!
饭桌上,小融趁新初也在,又提起了下午与婆婆反复聊过的话题,说:“妈,您留下来,跟我们住一起多好,小石头也该读幼儿班了,桌上多两个人,饭吃来都要香些。”
新初母亲道:“妈都说过几十遍了,妈哪有那福气?妈还有那么大一屋的庄稼,房子也还没修,新明媳妇也还没有结,还有,妈走了,新初他爸怎么办?他幺爸怎么办?妈还有一大堆的事没有办呢!妈这一辈子虽然是个苦命人,但看到你们好,妈也就好了,妈现在很幸福很知足!”
新初母亲上次生病住院后,对修房子结媳妇一事是有的动摇的,甚至有过彻底地放弃。每当修房子的钱凑得差不多的时候,家里总是要出事,甚至是出大事。第一次修房,新初父亲被抓去劳动教养;第二次修房,新初父亲被判刑进了监狱;这次自己又要修房,却得了一场大病,差点把命都搭进去了;唯有上次修了一间不成样的房子,或许是老天爷看在新初父亲还在监狱一家大小没人照顾的原因吧,那一年才没有出什么大事,只是房子修好后不久,新初的婆婆便离开了人世。难道老天爷打心底里就不想自己修几间漂漂亮亮体体面面的房子?新初母亲隐隐地感受到,这,就是她的命,是她一生难以抗拒、无法改变的宿命!想到这里,她不仅仅感到失望,还有恐惧,莫大的恐惧!
然而,老支书王载军有意无意的几句话,又让新初母亲改变了她这一想法。那天,新初母亲正正地坝收拾晾晒的铺盖棉絮。每一年夏天农闲时节,她都要趁着这火热的大太阳,把冬天的床上用品好好晒一下,到时盖起松软暖和。老支书王载军抽着烟就来到了地坝坎下,说起了中心村张连长张大兵的事,说他这次可能要干一件大事,也可能是在惹一个祸了——他串连同村从计生指导员位置上退下来的老龚,还有上湾的王腊子,上访大半个月了。张大兵说,这次他们先到市上,市上不行就到省上,省上不行就往北京跑,直到把乡上那几爷子告下课为止。
新初母亲心头一震,很快就镇定了下来,说:“老辈子,他张大兵遭不遭,关我啥子事?”
王载军扔掉了烟锅巴,再用脚在地上踩了三下,说:“我也是看在新明与他家张玉好才来给你说这些事的。他自己一个人去上访还好,还串连了其他人,关键还有我们村的。上面说了,这就非法上访,哦,不对,非法串该,属严重的政治问题和违法行为,抓到起是要判刑的。反正,情况就这么个情况,我都给你说了,你觉得没事的话,就当我没说,我也回去宵夜了。”
王载军湾底里一根田坎刚走出头,新初母亲就瘫走在地坝边上,半天说不出半句话来。你说你这个张大兵,民兵连长没有当好多年了,都这么大岁数的人,怎么还那么大的火气,什么事都得要争个输赢搬个手劲。你争个输赢搬个手劲也要分个对象嘛,你跟哪个都不去争不去搬,偏要去跟干部争去跟领导搬,村干部争了还不过瘾,还要去跟乡领导搬,还口口声声说,非要把这乡党委胡书记搬倒。我看你这回究竟是要把胡书记搬倒呢还是胡书记把你搬倒!你以为这胡书记是当年我们家王道渠,你一根索索捆起押起来就走了?我家王道渠背背时背他妈的时,那是因为他妈生错了时候,把他个背时砍脑壳的儿生在了那个年代。可是这胡书记所生的年代好啊,再说他又犯了好大个错,这个年代当官的吃点喝点占点又算得了什么?哪个当官的不吃点喝占点?偏偏就你张连长看不顺眼,我看你是哪些年搞运动搞斗争整人整习惯了,一天不斗几个人整个人等不到天黑。这回你怕是踩到尖尖石头上碰到硬骨头了!你张大兵惹了祸出了事背了时不要紧,你婆娘娃儿怎么办?还说要修房子,招我新明上门,我看你这个人做事一点也不稳当,这回怕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都难保了。
满塘的癞蛤蟆在新初母亲的脑袋里“嗡嗡嗡”
地叫了一整晚,她第二天一大早起来用一盆清水洗了个脸后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同时又进一步下定了决心:“新明再也不能去上他张连长家那个门了,至于这房子,我李淑贞再苦再累咬着牙巴也要把它修好,再把你家张玉体体面面地娶进王家的门。
新初对张连长串不串连上不上访非不非法并不感兴趣,自从到了县委宣传部,他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关心过农税提留农民负担了,如今,他只关心自己能涨点工资,或者有无其他途径可以多挣点钱,以便早日把他因买房子而欠下的账还清,离春节就不到半年时间,承诺的两千块钱还没着落呢!还好,他和小融的调令双双不期而至,二人不但顺利地进了城,工资还都分别上调了百十块。这,似乎让他看到前途一片光明。
暑假一结束,小融就开始到县二中上课,教的是两个初一班的语文科,教数学课的正是钱程的爱人王爽,教英语课的李莉,也都是这学期才调进来的。王爽和小融一样,也分别做了另一个班的班主。小融和王爽年龄相仿,兴趣相投,都属于见面熟的那种,加上新初和钱程这种关系,二人周前会一开,班一分,任课表一领,就成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至少,在同年级的老教师眼里,她们是那个样子的。
小融晚上回来,兴奋不已,一边吃饭一边向新初讲起学校的见闻和感受,说二中的老师整体素质都城东镇的要高好几个档次,特别是女老师,大都年轻漂亮能说会道,老公非富即贵,或都是县上有权有势的部门。就拿我们班的另外两个科任老师来说吧,王爽就不说了,老公在乡上当领导。李莉老师的老公虽然只是一个普通的警察,可她的公公却是县公局的局长!我看都是些膀子厚关系硬的人,我们三个,就你混得最孬!新初就说,我没膀子没关系但我有实力啊!再说我们县委宣传部再差也是县委一大机关部门,又差得了哪里去啊?你看你一进了个县二中,就瞧不起我们县委宣传部了,我们县委宣传部就还专管你们二中,要不杜部长一个电话就把你调进去了?
小融根本没理新初的,接着讲,最好耍的是我们那个汪校长,讲话像是在故意搞笑。他在教师职工大会上居然讲到了“雀儿不吃窝边草”
,我们还以为他故意这样讲的呢,私下一阵议论。他又讲了几句话后突然又掉回话头说:“哦,是兔儿不吃窝边草!”
老师们又一阵哄堂大笑!
新初说,小融你还是喜欢县二中吧?喜欢就好,当初还不想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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