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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望的景致已渐渐消散在雾中,她只能低敛眉头,袖手静待,前路是祸是福?
魏园,夜暮之时,阮娘将桑香安排进了南边的乐馆。
乐馆里已住了不下五十位美姬,都是这仨个忠心耿耿的家伙给齐三公子蓄养的娇妾。可惜三公子一个也瞧不上眼,阮娘只觉得这回买来了桑香,生辰宴上她定能让三公子君心大悦,难说还会一扫阴霾,使三公子重振往日笑意光景呢!
她令桑香住进了一等一的小楼闺房,又安排了几个懂事伶俐的婢童伺侯她,倒惹来乐馆中旁的美姬们的嫉妒,碍着阮娘在此,她们都不敢多嘴,等阮娘一走,桑香隔着门都能听见她们在冷嘲热讽道:
“又欢欢喜喜地送来了一个,我们当中哪个初来时不是都以为能博得三公子欢心?可是最后又怎样,不过风光这一阵子,等三公子瞧不上我们,还不得又被发配到那简陋别室里、孤独终老?”
“月姐说得极对呀,这日子简直不是人过的,还不如我当年在苏州陪笑呢!这会看来哪是我陪着那些大爷说笑呀,明明是那些大爷花了银子来开解我的寂寞呢!”
“谁说不是呢,总强过在这里当活死人好,一个乐馆住了几十个孤魂野鬼,这一到晚上,连我这样胆大的都不敢出门,生怕遇着闲得发慌、闷得生病的疯子!”
这两人说得热闹,像是嫉妒桑香,却也像是那看好戏的。桑香没有将她俩的话放进心里,只是静静收拾着包袱——她和这两人是不一样的,她是来杀人的,不是来邀宠的。只是得不得宠的倒也有些关系,若她不能受三公子青睐,又如何近身杀他?
桑香忍不住解开包袱里的双刀,这刀同别的舞刀不同,不同正在这双刀是开了刃的,可割鹿,亦可割颈。
这她抚刀冥想之时,却听得门外忽然欢声笑语的,好像过节一样的喜庆,个个喊着,“三公子又在燕子坞放孔明灯了,听说有好几千盏呢!”
“岂止呀,那湖上还放了几千盏莲花灯呢!快看呀,快看呀!孔明灯升起来了!”
桑香听得那样热闹,亦忍不住推开窗来,只见如繁星一般的数千盏薄纸孔明灯升起,越过那勾心斗角的层层飞檐,愈升愈高,静无声息,耳边却似有静静的清歌漫漫唱来,令她莫名怅惘。
她听闻还有湖上莲花灯,不知哪处生来的兴致,竟摒退了房内伺候的小婢们,从里头阖上房门,尔后竟施起轻功,如一只纸鸢般飞窗而出。
她朝着那孔明灯升起的方向,飞檐走璧,最后轻轻落在了燕子坞的瓦檐上。
只见这个叫燕子坞的地方,平湖河堤,许多青衣小侍正在岸边湖面上放下燃烛的粉艳莲花,而湖畔白塔一侧,亦有许多青衣小侍正在燃起薄纸热气,飘飘摇摇,不停手地放飞孔明灯。天上地下,恐怕不止数千盏哩,当真热闹非常。
不远处那长廊之上,有两个小童正捧着盏孔明灯,一位年轻公子正往灯上薄纸提笔写道“齐晏升平、谢家宝燕”
两行篆书。想必他就是这魏园之主,齐三公子。
只见这位齐三公子身着素白无纹的衣衫,作朴素无华的儒生打扮,却格外清雅风流,再瞧他侧颜凝眉、专注下笔的神情,果然如楚三小姐说的单纯无害,岂止如此,但透纸光晕下他眉梢隐隐似有伤怀,竟格外惹人怜惜!若是寻常在街上撞见此人,桑香无论如何也不会以为他就是那搅起江湖恶浪的齐三公子。
桑香亦不免迷惘,最迷惘时,是这齐三公子不经意转过脸来时,桑香逋一看清他眉眼,那一刹受惊,竟如遭电掣、不下雷击——这传闻中魏园的齐三公子,竟如她梦中的男人,生得一模一样!
此时周遭孔明灯愈放愈多,仿佛繁星耀亮。浮舟之上,夜空之下,谁的灵魂居所?晕亮升浮,流淌,照亮了沧桑的白塔与缎子般的澄波。
只听见齐三公子书写罢,命捧灯童子松下手来,那一盏写下他与谢阿弱名字的孔明灯升起,他淡淡无语,桑香却仿佛听见他的祈盼。
交相辉映的莲花之下,愿你我都重获来世的纯净。
全文免费阅读27为欢几何
燕子坞,瓦檐之上,繁星之下,桑香倚着檐墙坐着,一手略抚膝,一手轻撑瓦,良久。
良久得那数千盏孔明灯皆升上了夜空,青衣小侍们都退避了,莲花灯畔,独自一人的齐三公子躺在一张老竹椅上,椅旁细纹竹几上,青瓷镂空炉袅出白檀香,隔得那样远,那香却仍重得弥漫过来。
齐三公子闭上眼睛,静得似是当风露而眠,右手指上却将一把画宝燕旧堂的扇子揩开,又合上,合上,又揩开……百无聊赖的,却掩不住一无所有的空寂——那样年少已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人,难道还有什么不满意的不成?真是贪心呀!桑香忍不住暗暗骂他,可是她却不肯挪动步子,只想再偷偷多望他几眼,偷偷多陪他一会,哪怕他不晓得又有何妨?
连桑香也惊讶自己的反常,她很想知道这个齐三公子是什么样的人物?他可识得她?可见过她?可与她有过前缘?桑香愈发迷惘,几乎忘了自己为何来到魏园——她是来杀这个三公子的,可不是巴巴来再续前缘的。
受之之托,忠人之事,更何况她收了人家的好处,一双眼睛得以复明难道不是剑宗的功劳?况且楚凤儿早提醒过她,齐三公子是个佛面蛇心的大恶人,万不可受他迷惑!桑香一刹醒神,却见一个青衣童子正捧来一把宝剑,立在三公子身边。只远远见那剑柄上铜纹鳞鳞,似石流清泉,那三公子忽而睁开眼,懒懒拔剑,闲散起身,负剑而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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