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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后宫里的事,有一个人是瞒不住的。阿嫦给建宁帝理好早朝袍服,倒头又继续睡去,梦到中午清哥哥和她吃红烧猪肘子,口水不觉流了下来。恍惚间有人推她,她睡相不好,半个身子压在那人手上。何喜无奈,看着满地琳琅珍奇,只得去回了阳城公主,秦夫人早起身子不适,不能亲自道谢。
所以阿嫦再一睁眼,就见床前围了好几个花白胡子的老头,一左一右按着她的腕脉。她一个激灵,冷风飕飕,一摸身上,只着了贴身裹肚,一片香肩还露在外头。一个太医在她肩头摩挲片刻,对着云门穴扎了下去。她自是羞愤欲死,那太医又捏了捏她的手臂,在上面扎满了金针。她大喊道:“住手!谁准你们胡来的?”
外厢响起一个冷冷的声音:“弟妹贵体违和,做姐姐的不来探望,岂非失了礼数?”
阿嫦跌撞着下了床,两臂酸软无力,捧起一个玉匣,手一倾,银簪珠串挂搭在一起,如水银溅落在地。“谢谢你的好心,你还是带着你的东西回去罢!”
她起身动作剧烈,这时两手伏地,拼命咳吐起来。几个太医煞白了脸,低倾着头,鱼贯而出。不知回禀了什么,外间传来茶盏摔碎的声响。足音在室内来回响了一会,“哒”
的一声,踢中门槛出去了。阿嫦眼泛泪花,口中全是苦味。
建宁帝回来时,下人都已知趣地退去了。阿嫦朝里睡着,听到声响,掀开被子要来告状,不料猛地投入一个怀抱。她骨头都被捏疼了,建宁帝似是还嫌不够,要将她拆碎了揉入自己胸膛。阿嫦感到肩上凉丝丝的,身上蓦然一松,只这半天,建宁帝的脸似又消瘦了些,深黑的眼里盛满了喜色,给人要占满整张脸的错觉。他捧着阿嫦双颊,在额上印了一吻。
阿嫦难得看他展颜,决意不告诉他上午的事了。天冷了,她身子有些犯懒,被建宁帝硬拖起来吃了几口饭。不知为何,对着一盘水晶肘子,她只看见了那油皮上的坑洞,似是还插着几根短粗的硬毛。建宁帝还不住望她碗里布着菜,都快堆到她下巴上了。阿嫦咳嗽一声,忙捂住嘴,不让胃里残渣涌出来。建宁帝换了一碗热热的梅子汤,微颤着手,一勺勺喂她,入口清甜,一点也不觉得倒牙。建宁帝不知在想什么,低头含笑,像春风拂平了眉角。阿嫦撑着桌子,半跪在椅上,伸手拉他袖管:“喂,不准笑!有什么好笑的?”
建宁帝回过神来,忙将她好好地按进椅子里,他不会叱责人,眉锋一敛,看起来总是忧愁大于恼怒。阿嫦偷偷掀眼,正要再开一个玩笑,就听他道:“你跟我去翠屏山好不好?”
若是旁人,肯定要问个清楚,山在哪里啦,哪些人跟着啦,抛下朝政怎么办之类的,阿嫦只是歪头问:“好玩儿吗?”
建宁帝点头微笑:“好玩儿。那里有温泉,有建在背风处的宫殿,一点也不冷。”
阿嫦撅着嘴,斜着眼思考,蓦地伸出一根小指,笑得清甜:“好,你保证,只带我一个人去!”
建宁帝合掌,握住她的小手摇了摇:“我保证。”
直到建宁帝带着秦夫人去了离宫,阖宫众人才恍然大悟。瞧不出来,真瞧不出来,看着憨憨傻傻的秦夫人,背地里是这么厉害一个狐媚子!有关皇上冷落秦家的传闻也不攻自破。大家急归急,冷眼看着含章殿的动静。建宁帝如此胡作非为,阳城公主应难容忍罢?不料,这位主子忽然拗转了心性,接连给长庆宫送去许多礼物,这股亲热劲儿,连她们中最巴结的都不好意思。
车辙缓缓轧过黑雪,道旁枯黄的狗尾草随之摆曳,像一小片褐色的麦浪,簌簌抖落着白雪。车子在翠华宫前停了,阿嫦呵了呵手,打起轿帘。置身翠屏山顶,极目西北,青山负雪,似无数戴着斗笠的武林高手。建宁帝将她抱下长毂,两人挽着手,拔脚蹚在雪地里。阿嫦穿一身水红袄,大哐哐的银狐毛簇着鹅蛋脸,被雪光耀成象牙白。她像走梅花桩一样,张开两臂,身子不倒翁般来回晃。黑色长袖伸到面前,她哧剌就在龙袍上撕了个口子。她个头才齐建宁帝肩膀,如此拖拽前行,似雪地里的铁树盛开了红梅。
那翠华宫还不及长庆宫气派,因久无人用,许多泉眼都塞住了。建宁帝果真守信,除了一队宫廷侍卫,没让任何人随行。阿嫦从楣檐下看过去,一溜房门全开着,山里雾气潮湿,松木门框黑叽叽的。她踩着爬山屐,咯噔咯噔跑过去,木制地板上不时陷进去一个小坑,底下铺着一层去秋的红枫。山上寂无声息,只有银杏果掉落在一地松针上。阿嫦指着最里一间,迎着穿堂风,嗓音绵绵的:“清哥哥,我要这一间!”
欹斜的旧屏风后头,鹅卵石砌的池沿里,地下水汩汩地冒着气泡。她兴奋地跑过去,拿手在水面试了试:“热的!”
那水散着硫磺味,她将脚伸进去,嘿嘿地踩着水花。建宁帝悄没声地从画筒里取出工具,垫在膝上专注地画了起来。
这里从先皇起久未承幸,几个厨子有的跑了,有的老死了。留守太监眨着昏眊的眼,从山下人家买来了饭食。有那用荷叶包裹的鸡,里面填上拌着香料的珍珠米,外面再涂一层厚厚的干泥,在火上燎烤至金黄。一口咬下去,嘴里咕咕地冒着热油,别提有多香了。阿嫦及膝的长发在温泉里泡湿了,此时松垮垮地盘在头顶,山风一吹,皱着眉头张着嘴,半晌,来了个震天响的大喷嚏。就这样,还不肯放下左右手两个鸡腿,被建宁帝拽着后领拖回房里。
晚上山风呼呼的,刮动叶片铃铛般响个不住,她不时昂起脑袋:“下雨了吗?”
又被建宁帝按下去:“睡觉!”
过了一会儿,屋顶棚上一只饥饿的松鼠窜过去,阿嫦又支棱起耳朵,害怕地抱住建宁帝的腰。不习惯山乡夜晚,第二天,阿嫦顶着两个大黑眼圈,被建宁帝取笑了半天。吃早饭前,她看见门前停着一匹白马,马肚子上溅着黑黑的泥浆,四条腿打弯,显是赶了一夜的路。建宁帝和来使关在房里,桂花糖糕吃完了,才回到她身边。不知是否错觉,阿嫦觉得他的脸色有些阴沉。
宋阮宁祁川宋阮宁祁川祁川宋阮宁祁川宋阮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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