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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旸别无办法,只能每日记着日子,记着自己自前次服药后每日度过的日子,虽然这对延缓发作并无什么作用,细窄的木板上被她刻下密密麻麻的竖痕,有次恰好被女童撞见,女童好奇地问她在做甚么,林旸答得漫不经心,“记日子。”
林旸未解释记的是甚么日子,女童便体贴地并不多问,只是看着林旸用磨尖的小石片将痕迹刻好,突然开口道:“你这样记事,以后一次次数便不太方便,或许可以以‘正’字代替。”
林旸将木板放好,抬起眼看她,“甚么正自?”
女童四处看了看,捡起一截细枝握在手中,在阶旁的土地上一笔一划地写下一个方正字块,温声解释道:“这便是‘正’字,一个‘正’字代表五划,以后只要数有几个方块便可知晓日子了。”
林旸垂眼看着,并不答话,女童见林旸不应声,斟酌片刻,轻声道:“你若想学,我可以教你,与你从前教我一样,很容易便学会了。”
林旸依旧不应声,又过良久,终于低声道:“这个是旁人教给你的么。”
女童轻轻摇首,“是娘亲教的,我们一直待在屋子里,她便时常教我书写画画,还会念书与我听。”
林旸低垂着头,殷红的唇抿了抿,似是想说什么,最终只轻声道了句:“好。”
女童唇边便抿起笑来,想了想,又在“正”
字旁边写下两字,看起来比正字还要难写,林旸看不明白,却又觉着莫名好看,便听女童在旁边道:“这是我的名字,洛渊,你……叫甚么名字?”
林旸神情一怔,抬眼看她,便见女童一脸专注神色,清明地凝视着她,眸中隐含期待,林旸手指无措地蜷起,便如此长久地与她对视,“我没有名字。”
洛渊听后亦是一愣,片刻后眸中浮现出歉然神色,尚未来得及开口,林旸便又生硬地接上一句,全然变回了从前的生疏语气,“我不需要名字,人难道一定要有名字么?”
洛渊歉然注视着她,声线随之低落下去,“对不起,我只是……娘亲……有人说,名字是很重要的,所以我……我不是有意想……”
洛渊显然慌了神,不晓得当如何与林旸道歉,林旸冷冷注视着她,突然伸手将她用力向后推了两步,自己却迈进门内,砰地将门阖上,“你走罢,别再回来了。”
洛渊孤零零地站在原地,这时已时近黄昏,暖热的风拂动白衫猎猎作响,好像要将人吹倒,洛渊原地站了片刻,慢慢走到门前,轻缓地叩响破旧的门扉,林旸整个身子倚在门上,缓缓滑坐在地,只当未听到,然而那叩门声久久不绝,十分执着,林旸心中烦躁,忍不住捂起耳朵,大声喊道:“别再敲了,你难道看不出我讨厌你么!”
门外声响瞬间静止,林旸心中莫名慌乱,闭眼不住低喘,她直觉自己说了不当说的,却又劝慰自己本就该放她离开,而那叩门声果真再未响起,林旸蜷缩着身体,慢慢将手放下,夜色笼罩而下,小屋内一片晦暗冷寂,以后便又只剩她一个人了。
林旸垂眼盯着地面,突然间便觉得有些委屈,莫名其妙,毫无来由,尚未思索明白,泪水便吧嗒吧嗒落了下来,落得林旸气息不畅,整个身体都随着抽噎,林旸盯着地面上一滴滴溅开的水渍,她已经许久未哭过了,师父从来不喜欢她哭,后来她便也明白,哭是没有用的。
林旸倚着门静默地落泪,不知不觉竟便如此睡了过去,这一夜睡得并不安稳,她想起许多从前的事,那些刻意被她遗忘的记忆全部卷土重来,在梦里张牙舞爪地想要将她吞噬,林旸时梦时醒,再睁眼时天色便已亮了,窗隙间透入的光斑驳地打在地上,并未将她纳入,林旸独坐于阴影之中,怔了半晌,才意识到另一人已被自己赶走了,昨日里自己对她说出那样的话,她定然不会再回来了。
一夜蜷缩令林旸浑身僵疼,林旸缓缓起身,右手无力地将门拉开,素白身影便如此猝不及防地映入眼中,随着门扇向后一仰,又匆忙忙起身,纤弱的身体微微摇晃,一双漆黑的眼睛却极清亮地凝视着她,将唇抿得苍白,“你……你醒了,我昨夜想到了一个字,不晓得你会不会喜欢……是一个很好的字,你可以先看看……”
洛渊小心而无措地看着林旸,两只手在空中慌乱地比划,林旸呆愣愣地看着,整个人像是失了魂般毫无反应,洛渊磕磕绊绊地说到一半,耐不住心中慌急,拉着林旸便往门旁走,昨日被她写下“正”
字的地方土层已变得深黑,显然遭人划写涂抹了许多次,现下那里只余下一字,一个她昨日未曾见过却又分外清晰的字,洛渊捡起细枝,一笔一划地又写与她看,“这个字念‘旸’,代表太阳初升的意思,是很好的字……有时太阳也唤作旸乌,传说中东方有一个四时皆明的地方叫作旸谷,太阳每日自旸谷而出,跨过整个世间,傍晚才能回到另一处叫做虞渊的地方,人间便会迎来黄昏,所以我……我们……所以你……喜欢这个名字么?”
林旸依然怔怔不语,像是听进去了,又好似全然不明白,她看着洛渊安静的眸子,内里有紧张急切,亦有浓墨般化不开的失落,这个人像是冥思苦想了一夜,最终只能捧给她这个于她而言并不“需要”
的赔礼,或许如此她便不会讨厌她了。
良久,林旸低低开口道:“这是你想出来的名字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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