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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不要,不要杀哥哥啊,不要杀...求您了,阿玛,阿玛...啊..."
东海声嘶力竭地惊叫着,从噩梦中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汗流浃背,气喘吁吁了。他睁开眼睛来,看了看周围,室内有点阴暗,好像快要天黑了一样。他记得自己睡觉的时候不过是中午,难道这一觉睡了两三个时辰?
自从那一夜的惊心变故之后。他受到的刺激很大,隔三差五地就会做噩梦,吓得他晚上都不敢睡觉,非要捱到天明了睡觉,才能稍微踏实点。可现在他明明是午睡,居然也做起了同样的噩梦,这实在让他紧张不已。
他从炕上爬起身来,伸手推开了窗子,一阵冷飕飕的北风立即吹拂进来,让浑身汗湿的他禁不住地打了个寒战。紧接着,有点凉冰冰的,星星点点的东西落在脸颊上,手背上,迅地融化开来。低头一看,原来是雪花。今年冬天的第一场雪,总算是到来了。他并不关窗,而是闭上眼睛感受着寒冷的北风,深深地呼吸几下,以缓解方才的惊惶和恐惧。
可他一闭上眼睛,刚才梦境中的景象就再次浮现在脑海里,极清晰,极真实——他看到父亲手里剑刃上正滴淌着殷红的鲜血,看到父亲在狰狞地笑着,就像魔鬼附体;他看到哥哥躺在血泊里,虽然气若游丝,却仍用怨毒的目光紧紧地盯着他。他的脑子里仿佛回响着一个声音,那是他哥哥的声音,"你等着,我会回来找你的"...
东海慌忙睁开眼睛,方才的幻觉也随之消失了。他赶忙跪行到炕梢,在炕柜的抽屉里取出一个小包袱,打开来,里面是一对香烛,一只小小的香炉,几根檀香,一包火镰,还有一个小小的木牌。上面用小刀歪歪扭扭地镌刻着一竖排字,"东青哥哥之灵"。字迹虽然拙劣蹩脚,却能看出,做这个牌位的人一刀一刀地,雕刻得极认真。
他吃力地将炕桌搬到窗下,然后将那个简陋的牌位端端正正地摆放在桌面上,点燃香烛,又取了三炷香点上。最后,他跪在牌位前虔诚地拜了三拜,这才小心翼翼地把香插到了香炉里,略略地舒了口气。
轻烟袅袅,缭绕在他周围,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檀香。东海呆呆地凝望着这个简易的灵位,默默地回忆着过往,回忆着哥哥对他的好:他每次哭闹了,哥哥都很有耐心地哄慰着他,总有办法能逗他破涕而笑;哥哥每次从外面回来,都会带很多好吃的好玩的给他,从来不会落下一次;他生病的时候,哥哥就守候在他的床边,衣不解带地照料他...想着想着,泪水就渐渐地模糊了视线,奔涌出眼眶。
"哥,你在那边还好吗?"他轻声地,喃喃说道:"你现在是到天上去了,还是在地底下呢?阿玛也真是的,这么长时间过去,都不把你找回来,给你办个风风光光的葬礼,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我听人说,只有入土为安的人,才能在天上或者地下过得好,等着排队投胎转世;而暴尸荒野的人,只能变成孤魂野鬼,到处游荡着,永远都没有办法重新为人。你现在,究竟在哪里,还在乱坟岗上躺着吗?阿玛真是狠心啊,他就不怕野狗把你吃了吗?"
说到这里,他终于哭出声来,泪如雨下,打湿了炕席。"哥,哥...我好想你啊,你真的不能回来了吗?我真是,真是后悔死了,我不该做坏事,不该那样对你啊,你一定恨死我了吧?我错了,我一百个一千个地错了...可是,可是我怎么也没想到,阿玛真的会杀你啊。我以为,他最多也就是生了气,厌恶你,以后不让你当储君,这样我就有机会了...我真的没想要你死呀...呜呜呜..."
正哭到伤心处,东海突然觉得有些异样,背后感觉怪怪的,下意识地回头看了看。这一看可不得了,只见炕前站了一个人,眼睛瞪得很大,满脸震惊的表情,这不是别人,正是他的姐姐东莪。
这一惊真是非同小可,他的眼泪立即被吓回去了,禁不住地"啊"了一声,同时一个哆嗦,甚至连擦眼泪都不记得了。
两人四目相对了一阵子,东莪终于回过神来,她的眼神变得极其骇人,突然伸手,一把抓住他的肩头,厉声道:"你刚才说的都是什么?你又在哭谁?"
东海都快要恐惧到瘫软了,他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他刚才拜祭哥哥的时候,门外居然有人目睹了,偷听了。要是普通宫女,他也许就立即把她秘密地处置了,可这不是宫女,而是他的姐姐,大清国的固伦长公主,岂是他所能处理掉的?
他不由得,在心中哀叹一声:莫伸手,伸手必被捉。这果然是个真理,不信不行啊!
他不知道如何辩解,只能结结巴巴地否认着,脑袋摇得像个拨浪鼓:"没,没有,我没哭谁..."这话连三岁小孩都骗不过,可他又能如何呢?
东莪咬牙切齿地逼视着他,手上的力气更大了,丝毫不顾虑会不会把他那稚嫩单薄的肩膀捏伤,"胡说!我在门外站好久了,你怎么说梦话,怎么起来烧香,怎么哭灵,我都亲眼所见,亲耳所听,你还想骗得过我?"
东海感觉肩膀上一阵剧痛,骨头几乎要被捏碎了。要是往常,他早就哇哇大哭起来了,可这一次他实在是胆战心惊,加上心怀愧疚,乃至于紧咬牙关忍着,不再开口回答。
她越想越是愤懑,怒火中烧,一把将弟弟从炕沿上提起来,重重地往地上一掼。不等东海挣扎着起身,她就抢先一步到桌子上取了牌位,凑近眼前一看,顿时被上面的内容刺痛了眼睛。
"这木牌是你刻的?他到底去哪了?去哪了?还有额娘,额娘到哪里去了?你告诉我,告诉我啊!"她的声音已经悲愤到嘶哑,到后来已然拖了哭腔。
东海哪里敢说出实情?虽然他明知道纸包不住火,姐姐迟早会知道的,可他真的不希望这个时候被她知道。于是他低头不语,如同木雕泥塑。
见他这般态度,东莪不得不想到,刚才她的所见所闻,的确是真的,不是她的眼睛出了问题,也不是她的耳朵出了问题。那一切,都是真的。
可她仍然抱有一线希望,她不敢就此绝望。在极度的惶恐和愤慨中,她一反常态地对弟弟动了粗,东海被她从地上拉起来剥掉了裤子,结结实实地挨了一顿痛殴,工具就是她刚刚从脚上脱下来的绣花鞋。很快,他的小屁股被打得红肿一片。眼泪已经在眼眶里打转了,可他仍然咬牙坚持着,既不肯告饶,更不肯说出事情的原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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