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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梅从来没有料想过那些尸体会有被美知现的一天。
或者说,他根本不敢想象那一幕出现在眼前的时候,美知会是什么反应。
那个梦做的很突然,好像是征兆,里梅忽略心中的不安,轻声敲了敲门,里面没有人应。这个时候美知应该睡着了,少年站在门口等待了一会,或许是出于自己在半夜贸然跑到女性的房间里有些犹豫,原本他并非是这样的人,他手下不知道有多少女性的亡魂,即使她们长得再漂亮,里梅也并没有注意到这些。
但是美知不一样,为什么不一样呢。
他不清楚,唯一清楚的是,美知就是和旁人不同。
她会对自己笑,会不设防地和他诉说有关于那些根本不值得一提的小事,她的话里有一半都是两面宿傩,希望能够得到他的安抚和站队,尽管他只会简单地嗯一声,或是认真听她说话,仅仅是做这些,她就会高兴一些,眼睛里的光彩比他见过的彩霞更为耀眼。
还有,少年将手搭在门上,秀气的脸上似乎柔和了一些,他低头看向自己的袖子,那里曾是美知最喜欢抓住来撒娇的地方,他现在都能回忆起美知的每一个细微的动作,她会耷拉着眼尾,一般这是她即将要讨好自己的时候的表现了,鼻尖挺翘着,还有柔软的唇瓣会一张一合,喊他
“里梅。”
拉开门的少年并没有在房间里现美知的踪迹,他原本以为美知现他站在门口倒映在门上的影子才出声,脸上柔软下来的神色还僵在脸上,微微侧过脸,才现那道比平日要冷漠的声音是从右侧传来的。
而那里,是厨房的方向。
里梅以为自己足够冷血,不会因为别人的情绪而有任何改变,直到现在,身上的血液似乎在倒流,他望着那扇被推开的门,那里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清,但他知道,那里藏着一只吞噬人心的巨兽,曾经被他拼命掩藏的地方终究还是被现了。
少女的脚步有些虚浮,她在喊过那一声里梅后就低垂着头不看他,解下的长垂落在她的脸颊旁,遮掩住了表情,里梅看着她一步又一步的靠近,不同于在梦里的追逐,他心慌意乱,连眼神都不敢往她身上看,他在害怕,右脚迟疑着抬起脚后跟,里梅往后退了一步。
等到她完全走到里梅面前,他靠在门上,再无地方可退。
或者说,他早已被判了死刑,再逃,也躲不掉拴在他脖子上的那根麻绳。
美知停下脚步,就站在他面前二十厘米的地方,她仍然低着脑袋,但直到靠近,微喘着气的里梅这才现美知的身体在颤抖着,就像看到了什么极具冲击力的场面,控制不住地起抖来。
脑袋空白的少年这才反应过来,美知她不过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啊,她的天真美好都建立在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一张白纸一样的人被涂抹上了鲜血的痕迹,那是怎么也抹不掉了。
是他们,周围明明这么大的空间,他却无法呼吸般揪住了自己胸口处的衣襟,他的脸色苍白着,张开嘴大口汲取着氧气,是他们把美知拉入了这样一个血腥的世界,是他们的罪孽将美知从天上拉了下来。
喉咙的酸涩压抑着他说不出话,将脸埋入阴影里的少女动作缓慢地抬起手,那原本习惯揪住他袖口的手在颤,少年的心在看到那只手无力地抓在他身前的衣襟上停止了跳动,少女的指尖绷得泛白,她又喊了一声里梅,声音轻到听不见。
喉结艰涩地滚动着,他从鼻腔里出一声沉闷的应声,这一声回应好像打破了周围凝结的冷滞气氛,少女也终于从那惊吓中脱离了一半,美知吸了吸鼻子,声音很细,似乎不愿意被现似的,然后小声地啜泣了起来。
面对这样的美知,里梅觉自己手上的杀戮是如此的罪不可赦,她的一滴泪,是为他的罪孽,他从头丝到脚,都是如此的肮脏。
而直到现在,他才现,这段时间的犹豫终于有了答案。
他终究和美知不是同一类人,美知天真浪漫地可以在下雨天暂时接纳一只翅膀被打湿的蝴蝶,而他的眼里,连人的生命他都可以冷漠地剥夺。
生在最干净地方的人,又岂能和满是人血的他在一起,即使是触碰,那都是对美知的亵渎,是他的妄想。
而如今,他走在悬崖的边缘,唯一没有坠落下去的原因是一个脆弱的姑娘拉住了他的衣襟,脸上的泪如巨石一般沉重,堪堪将他拉住了,但他也离坠落不远了。
美知甚至没问那些人是怎么回事,她抬起满是泪水的脸,她不懂那些人做错了什么,也不懂里梅为什么要将他们藏在厨房里不让她看到,她矛盾着,本就是站在两面宿傩这边的人,她本应该站在他们这边的,但
一大颗泪珠滚落下来,沿着她雪白的脸颊悬在下巴上,摇摇欲坠。
鬼蜘蛛的世界里,她只能从旁人口中得知他杀烧掳掠的行迹,虽然也害怕,但是从未见到过,所以还可以安慰自己,假装让自己忘掉这些事情。
但她真正面对那些尸体时,女人瞪大的瞳孔,小孩保持哭泣的脸庞,都定格在冰块里,她想要假装看不见,假装忘记这一幕,但有时候,越是想要忘记,就越是无法从她的脑子里移开。
她不想知道这些人为什么放在厨房里,她也不想知道是谁把她们放在那里,浑浑噩噩之间,走出了厨房。
美知望着里梅时,眼前的视线已经被泪水模糊,她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又该做些什么,她觉得自己虚伪又空有一腔怜悯,就像是鳄鱼的眼泪。
里梅想要远离她,但看到美知这副可怜无助又找不到方向的样子,他那颗流动着冷血的心脏又恢复了跳动,他忍不住对她产生怜惜和愧疚,伸手给她擦掉下巴上悬着的泪,湿润的脸颊柔软温热,他根本不想离开,自控使他没有流露出任何留念的神色,快收回手,声线沙哑“美知”
他是想把这件事完整告诉她的,既然已经被现了,他就再也没有隐瞒的必要了。
更何况,宿傩大人一直在期待美知的现,这件事生也是迟早的事。
然而美知并没有给他讲的机会,她脚底软,刚刚走出来是凭借着剩下的一点毅力,在看到里梅后,她再也控制不住倒下,抓住他衣襟的手垂落下来,被眼疾手快地里梅捞住了身体,抱在了怀里。
他紧张地呼唤她的名字,被泪水浸透的湿睫颤了颤,美知沉默地闭上了眼。
里梅把她抱到房间里,盖好被子,又准备去给她打水洗脸,他的动作又慌又忙,和平时大相径庭。
湿热的巾子敷在她的眼睛上,她刚刚哭过,秀挺的鼻尖泛着红,脸上还有泪水流过的痕迹,嘴唇微张着艰难地呼吸着。
里梅早已不记得哭泣是什么滋味,他也不说话,跪坐在美知的床边无声地望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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