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急诊大厅外,右手边的候车廊,几张墨绿长椅。那头金色羊毛卷实在显眼,反射室内的光,适合挂上圣诞树。察觉向自己走来的两个人,金京换了只手拿烟,取下耳朵上的airpods,“现在回去吗?等我抽完这支?”
周知悔遥遥地回了句法语,对方居然听得懂,又恢复闲适的坐姿。走至金京身侧,闻到那阵英式烤烟的气味,说不上喜欢,没什么感觉。路冬右手拨弄着arlborogoldtouch的封膜,呲啦一声,指甲将它划开一道口子。实在很馋,于是她在站定后,稍稍低下眼,看着前方男生琥珀色的瞳仁,动了动唇瓣:“能借个火吗?”
金京似乎有些诧异,挑高一侧的眉。很快地,察觉到她手里的烟盒,了然地笑笑:“hereyougo”
递出来的那枚打火机,有着金色底面,纯银浮雕,刻着母狼和两个男孩,看上去是罗马建城的那则故事。路冬打量了一瞬,准备接下,却被拦路。那只修长宽厚的手,没有蓄留任何多余指甲,像一弯浅浅的月牙。如果贴上她的额头,则能感受到坚硬的指骨,微凉的皮肤。除了打火机,周知悔也顺走了刚拆封的万宝路。指尖有一瞬间的相触,路冬下意识勾起食指蹭了下,他浑然未觉一般,站到两步外。晃了晃烟盒,拇指掀开纸盖,灵巧而老练地,用食指与中指夹出纯白烟卷。不知怎么,金京突然揶揄地发出一声“oh”
,尾音拉得很长,扬起下颔,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挑衅作用不大。周知悔半垂着眼,微微低头,咬住烟嘴。紧接着叮一声,火苗跳动,照亮眼睫落下的大片阴影。橙红与鸦灰恰到好处地融作一团颓唐。路冬攥紧了外套下摆,厚实的羊绒来回蹭过拇指的第一指节。金京突然放弃标准英语,混着怪腔怪调,飞速地调侃:“你不是只抽法国烟……”
后面一段,超出路冬能听懂的范围。只见周知悔掀起眼皮,轻轻扫他一眼,将烟卷又拿了下来,弯身把纸盒塞回路冬手中。无暇去思考,为什么周知悔能忍住,不急着尝一尝意大利的滋味,路冬也打开那个令人迷醉的魔盒,偷偷摸了支出来,樱桃红的唇瓣衔住它。下意识地,舌头舔了圈烟嘴,似乎与抽惯了的lights区别不大。仰起脸,正想向表哥拿火,路冬却听到那灰蓝的声音不轻不重地要求:“咬紧。”
不等大脑思考,身体本能地服从,力矩向上些许,烟头来到一个方便他引燃的位置。男生垂首的刹那,路冬又能看清浅灰虹膜的纹理。一如刚才,再次傻兮兮地试图去数,他的右眼中,究竟有几道前表面血管褶皱。数字来到三,思绪被乍现的火光打乱,纸卷里的烟草被点着,食指指尖若有似无地划过她的下颔。直到周知悔退开,回到原先的距离,路冬仍旧像个第一次抽烟的、愚笨的初学者,忘记该如何吞咽。别说优雅的手势,只能匆忙将烟卷取下。但已经迟了,肺部被尼古丁横冲直撞地踩踏,没忍住咳了出来,又或许是因为还在病中,脑袋微微发晕。她听见表哥喊了自己,不真切的声音中,带了些许错愕。喉咙黏住了,说不出话,路冬只好摇摇头,示意自己不要紧。羊毛卷也凑上前关心道:“没事吧?”
“嗯。”
路冬挤出一个鼻音,空着的手捏了捏表哥的外套袖口。心跳得太快了,她需要一个好心人,来教导她如何顺畅呼吸。忽然,金京问了句:“万宝路怎么样?”
她已经缓过来,闻声望去,周知悔站到了长椅的另一侧。那位子恰好是下风处,过了一天,雪松味道已经彻底消退。因此只能自个儿想象,它与烟草混在一块儿会成为什么色彩。也许是,开在雪原上的红花?那么冷的地方,有植物能开花吗?正胡思乱想,男生回了串法语,金京用更浮夸的语气复读一遍,然后笑起来。周知悔接起电话,没有特意避开,简单地交谈了几句。通话结束,金京问道:“jean?”
他点头。男生切换回普通话:“你没和他说,已经找到你妹妹了?”
路冬一怔,猛地瞪大双眼,金京也正好转过头来,一缕卷发垂落,轻巧地解释:“我们今天一起去国际部新开的cafe吃午饭,他刚好收到消息,说你不见了,我和jean一块儿帮忙找。”
她撇过脸,羞愧地小声说,“谢谢。”
“听说,你和你们的物理老师吵了架?被请了家长?”
金京口吻轻快,丝毫不觉得这事难堪,像在谈论太阳报上的一则八卦,“我在伦敦读寄宿学校那会儿,也被请过一次,然后就自由了,不用再戴那愚蠢的硬草帽。”
周知悔冷不防地,用平淡口吻补充:“他因为斗殴被开除。”
那是个听上去很严重的词汇。往嘴里送烟的动作一顿,路冬垂着眼,哦了声。“然后我跑到巴黎找clent,没想到乖宝宝居然休了学,我们就干脆一起去他在法国南部的老家度假……噢,那真是愉快的半年,对吧?clent?”
周知悔敷衍地应声,耷拉着眼皮,抬手吸了口烟,没有分来一个视线。白雾往远处的夜晚逃去,路冬愣愣地消化了会儿这段话承载的信息。
一截烟灰落到水泥地,才反应过来,他们早就认识。金京散漫地笑了笑。“我想说的是,被约谈也不过一群人假正经地演戏。我打断那混球一条腿都这样了,何况,仅仅是因为和老师吵架,而被请家长呢?你不用多担心。”
她张了张口,猜他是误会了,一时之间又不知道该怎么说,单单请家长这件事,自己并不在意。真正令她坐立难安的是那则录音。中年女人羞辱的言语,放出来的确能要回一句道歉,但也同样能给姑姑带来悲伤。羊毛卷话是真的多。中英参杂,絮絮叨叨一大串,忽然他不经意开了句玩笑:“不然你让clent充当家长,代替你姑姑去见老师?”
路冬不由得朝表哥的方向看去,方才他处在对话之外,此时刚回神,双眼透着丝柔和的茫然。金京又说了遍。周知悔没答应,也没拒绝,就那么平静地瞧了瞧路冬。话题又绕开,仿佛那段提议真是随口一说,不过言者无心,听者有意。电梯降到杭大附医国际部停车场,门一开,和急诊大厅一样,有些空荡。周知悔将钥匙抛还回去,让他们先上车,自己到一旁的机台缴费。一个左右两旁都空置的车位,领路的男生停下步伐,大灯骤亮。路冬愣愣地弯下身,盯着它的车标。数秒后,喃喃出声:“astonartdbssuperlegra007ohssedition”
她像个正受考核的尽职导购,将这款车的设计初衷,致敬1969年上映的007系列电影第六集《女王密使》,再至整体规格,以及集团主席andypalr介绍的一席话,一字不差地背了出来。那带有惑人金属光泽的橄榄色车身和万宝路一样令她上头。凝视了会儿,路冬歪着脖子,问有钱的羊毛卷:“我可以摸一下你的车吗?”
“如果你喜欢的话,甚至可以直接躺车盖上,我不介意。”
他对着车头,摆出请的手势,漫不经意地笑了笑,乍一看倒有些英伦绅士的风度,“真的。”
路冬远远地见到那个瘦高身形,仰起脸,莫名雀跃地喊了声:“哥。”
周知悔偏了偏头,没有回应,走近后,隔着羊绒外套与厚卫衣,疏离地碰上她的背脊,将她从引擎盖上带下来。另侧车门边的男生用英语说:“比起《thebureau》,你妹妹可能更喜欢我们英国人的double-o-seven和astonart”
她有些想笑,羊毛卷是真的喜欢挑衅表哥,乐此不疲。当下周知悔没有回应,选择替她拉开车门,放下前座,腾出2+2的后座空间,这才慢悠悠地用法语回话。他们两个总说着自己的母语,又能顺场地同步理解对方的意思,实在不可思议。挡风玻璃外,金京摆出一副痛心疾首的表情。声音隔着金属有些糊,但大致是在抱怨一个叫pierre的人不借他车。轿跑车的后座本来就是不受重视、鸡肋的存在。路冬勉强调整好坐姿,腿不大能伸直,习惯性地反手摸索安全带卡扣,找了会儿,一无所获。表哥压低了背,探过大半个身子,抓住那枚金属扣。几缕发丝缠上他的指缝,也有几缕缠上她的呼吸。实在太近了,只要周知悔手一偏,就能触碰到她开始发烫的耳垂。路冬故作镇定地喊了一声哥,“……你可不可以冒充我的家长?像金京说的那样。”
他仍旧爱答不理,径自替她系上安全带。咔地一声,刑求用的铁处女安装完毕,手腕无力地垂在一侧。他的无视令人愤恨,将圆心坐标推回原点,女孩只剩如同蝴蝶扑动的眼睫能宣泄委屈。也许是因为夜深,三人都疲惫,bangap;ofsen音响慵懒地放着《ylife》。回路棠家之前,车还是绕去了古拔路,反正两者距离不远。副驾进出方便许多,周知悔帮她拿了手机和书包。等待的时候,车厢内的音乐成了carlysion,为1977年上映的电影献唱的《nobodydoesitbett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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