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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不认识孙家老三?谁不知道自家这闯祸精干了什么蠢事?谁活腻了非要上赶着吃瓜落也一并挨上几刀?
至于刚刚下过杀手的孙竞帆,则只是用手背抹掉脸上被喷溅到的污血,看着被戳得乱七八糟的尸体,挑起嘴角,笑了。
他居然笑了。
没有杀人的罪恶感,只有报复的快感,孙家三少爷低声念叨着“叔,这就算你欠我们孙家的,连本儿带利,都还清了啊。捅了你十六刀,就当你给我的生日贺礼了。”
话音落下后,都没管那深到卡在骨头缝里拔不出来的刀子,孙竞帆转身迈步,头也不回,径直走出了大门。
对于这件事,孙老爷的评价是,下手太狠了点儿,毕竟那个手下还是挺得力的。皱着眉头,他问刚刚洗掉一身血迹的儿子接下来打算怎么办,孙竞帆想都没想,就说了八个字:“重金补偿,风光大葬。”
孙老爷的眉头松开了。
孙家确实是花了大价钱,补偿了死者家属的,也确实是高搭天棚三丈三,请了和尚念了经,上好的桐木棺材,吹吹打打风光大葬了的。
这件事,但凡懂得江湖规矩的,没有人说得出孙竞帆半个不字,这件事过后,孙老爷把家里的大权,交给了自己的三公子。
这就是孙竞帆的为人,他有江湖人的江湖气,有生意人的生意经,谁对他好,他加倍奉还。谁对他不好,他也加倍报复。这个男人,下得去杀手,也立得起规矩,于是,孙家的势力,就在对外的狠毒,和对内的严格之下,一天天膨胀,一年年壮大,终于到了某种意义上的巅峰,再也没人敢惦记,更没人敢碰了。
孙竞帆是众所周知的,体面的黑道老大,对这个男人来说,尊严是绝对不可以失去的东西,他可以不要命,但他不能不要脸,更不允许有人丢他的脸。
于是,当他第一时间听说了从荣辛诊所传出来的谣言,有自己的手下要对良家女子强行施暴时,正在饭桌上待客的孙竞帆,咬紧了牙关,眯起了眼。
“查验过了吗?”
压低音量,他侧脸问站在背后的周冰颜。
“还没,只是刚才护士月丽一听说意图施暴的是孙家的人,就赶快找到车夫老齐,把事儿转达给我了,说来,也是凑巧,幸亏最近我们在荣辛也安排了人,又正好赶上今天月丽值班,否则,大约也就耽搁了。”
同样低声说着,周冰颜试探地问,“要不要我去看一眼?”
孙竞帆先想了想,而后摇头:“不用,你去了,卫大夫会觉得奇怪,毕竟他不知道月丽是孙家的人。等酒席散了,我以找褚江童为由,亲自过去一趟。”
“好。”
只点点头,就退了下去,周冰颜并没有再发表任何意见。
酒席还在继续,觥筹交错之间,明眼人都能察觉到,孙竞帆的脸色,已没有刚才那么好看。
午饭后,宾客散去,孙竞帆换了身衣服,提了手杖,戴上黑色礼服呢的帽子,出了宅门,上了车。
车上,周冰颜已经端坐在后排座椅上等他了。看他上车坐好,关了门,便对前头的司机说了声“走吧。”
两个人,有一阵子没说话,直到车已经开出去了一会儿,拐过两个路口,周冰颜才先一步打破了沉默。
“三少爷,待会儿若是发现事情属实,还请稍微控制一下火气。”
语调平缓,声音低沉,温和的劝诫让孙竞帆有点想笑。
“你是怕我一怒之下拍了桌子吓到谁?褚江童?还是卫大夫?”
他侧脸看向对方,却只看到沉静的表情。
“都有吧,更何况,毕竟那里是个诊所。”
言下之意,场所性质容不得暴怒喧哗的,就算见过世面的人不会被吓到,还要考虑就诊的病患。孙竞帆很清楚周冰颜的意思,他想说自己不至于暴怒到失态,话一出口,却成了微妙的戏弄,不自觉抬起手来的男人撩了一下对方的发梢,指尖碰到耳廓,直接引发了一个轻轻的颤栗。
“你以为我还是二十几岁时候?血往上涌就大开杀戒?”
话语里带着几分笑意,孙竞帆眼看着旁边白净俊雅的男人在被碰触时不露痕迹瑟缩了一下,继而又往车门处挪了一点点,脸红起来,头就低下去了。
他没有继续自己的戏弄。即便是面对着如此可爱,可爱到令人欲罢不能的反应。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周冰颜在他心里,就成了碰不得的那个,他宁可只看着,听着,感觉着,唯独不能碰他。他不是不知道这个安静的,几乎没有什么表情的人对他的心思,可就是因为知道,才更加不敢碰,好像碰一下,自己手上的血污就会弄脏对方的皮肉,自己背负的冤魂就会缠住对方的腿脚。
太可怕了,不是吗。
也许周冰颜并不那么觉得,也许周冰颜甘之如饴,可越是猜想到对方会甘之如饴,他就越是如履薄冰。这种矛盾困扰了他若干年,纠缠不休,缭绕不绝。黑道中人,有动真情的权力,却没有得善终的义务。他随时会死,这谁都知道,那么,是否相对于留下一个痛不欲生的“未亡人”
,从最开始就不要迈出那一步才是最好的抉择?
他宁可选一个玩主,一个他可以纵欲,却无需纵情的人去追求,去假设迷恋到癫狂,然后把自己最真实的心之所向藏起来,锁起来,埋起来。
他没资格享受山盟海誓天荒地老,这是市井小民平头百姓的特权。周冰颜已经为了他不肯离开黑道了,他没资格把他拉得更深。太深了,便是地狱火海,万劫不复。
“冰颜,我想起来一件事。”
让自己冷静下来,孙竞帆转换了话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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