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娅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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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竖谷阳-明明不是你

一傻丁

王志明一边扒拉着碗里的饭，一边坐在窗台上看热闹，傻丁举着铁锹刚把他叔赶出屋。

“妈了个b的，你个小王八蛋，说话听不明白怎么着？”

躲过一锹，他小叔嘴上不饶人，站在院门口，两手撑在后腰眼上，大着嗓门吵吵。“你个爹不疼娘不爱的，小的时候要不是我一着照顾你，你能活到这么大吗？吃我的喝我的现在赶我？”

傻丁他奶奶坐在屋里撇嘴，小声滴咕着“傻丁什么时候吃着你的了？小的时候让你给买块糖都不行，连你吃的都是我的，我还没死呢，要吵出去吵。”

王志明他爸坐在旁边劝“您老可别生气。”

傻丁他叔还挺着胸使劲骂骂咧咧，小婶在身后扯他胳膊说“他傻你也傻啊？跟他能说明白吗？这事儿得跟妈说。”

傻丁耳朵尖，别的没听见，说他傻他听懂了。“说谁呢？你才傻呢！”

拎着锹就往门口走，吓得他小叔单手护着他婶连忙往后退，院里的门板关了半扇，傻丁下手又没轻没重的，他叔一紧张正好靠在半着的那半扇门板上。

王志明哈哈大笑“我说陈叔，你家炖的牛肉味儿我在这儿就闻到了，小心糊了。”

他叔连忙找台阶拉着他婶回家，气得傻丁举着个铁锹恨恨的看着门口，眼睛瞪得牛般大。傻丁长得不丑，如果不说话的话，帅小伙一个，谁也看不出他有问题，只要一张嘴，哪怕是笑都透着股傻气。说话的时候更别提了，那嘴是歪着的，呜啦呜啦的，不仔细听根本听不明白在说什么。

傻丁儿大号叫陈伟强，小名布丁，其实是补丁，他奶奶喜欢拼八分，把家里的布料剪的东一块西一块的，拼得正正方方的然后叫傻丁去卖，其实根本就不是为了贴补家用，老人家的心思是眩耀一下细密的针脚，说明七十多岁了仍然这么能干，还有那么好的眼神。傻丁小的时候身体不好，他奶奶说起个小名好养活，就布丁布丁的叫开了。

傻丁儿原本不傻，当初他爸为了要房子的事儿跟他妈假离婚，其实是一石二鸟，弄假成真，他妈不知道还乐呵呵的等房子下来，结果他爸变心了，他妈哭着回娘家，被三个舅舅送回来，一言不和，他爸他妈大打出手，傻丁舅舅蜂拥而上，傻丁他叔又是个见事就躲的主儿，傻丁儿那会儿还小，看到这场面哭咧咧的过来拦。

人多打一个，爸本来就有气，又被傻丁抱着大腿叫，“爸爸，爸爸，别打我爸爸。”

气得他爸一耳雷子把傻丁煽到一边，孩子头正撞在炕沿上，缓过劲儿以后就是懵懵的，有些不搭筋。

后来他爸因为孩子病了，又迫于双方压力，虽然没复婚，但是一直和他妈在过。因为智商有问题，他爸妈又生了一胎，结果异卵双生，是个龙凤胎，他爸一高兴就跟他妈许愿说，单位有个出国进修的机会，他在那边儿好好干，将来把孩子和他妈都接出去，国外的医疗水平高，肯定能把傻丁给治好，再说了傻本又不是真的傻，只不过是比一般孩子迟钝些，并不是什么大问题。

他妈一激动，把自己攒的私房钱都拿了出来，让他爸疏通关系，还管舅舅们借了不少。结果傻丁他爸一走好几年，刚开始的时候还勤打电话，后来音信渐渐就断了，傻丁他妈带着孩子们苦巴巴的在婆家耗。

结果没几年，他爸又搞外遇了，是一起出国的同事。傻丁他妈现在是名不正言不顺，而且天高皇帝远的，想管也管不了，一气之下回了娘家。临走之前跟傻丁他奶奶说，“妈，我带两孩子已经很吃力了，这些年他爸寄那两回钱都是有数的，您也知道，我实在是负担不起。”

把傻丁丢给他奶奶，头也不回的走了。

傻丁他爷死得早，他奶奶一把手带大三个孩子，大儿子搞外遇，小儿子提不起个，女儿这几年都结三回婚了，他奶奶虽然大字不识一个，但是看事特别开通，领着傻丁照样过日子。

傻丁他爸在外面混了几年后，衣着光鲜的回国后找他妈复婚，他妈说死不复，傻丁他爸无耐又结了一次婚，但是后娶的媳妇对傻丁不好，就算傻丁不傻，到底不是自己的孩子也隔层肚皮，他爸怕他受气，把他扔到奶奶家，一月给点钱就算完事。

傻丁他奶奶心疼孙子，每次见到大儿子就念。傻丁他爸也觉得对不起傻丁，因为是出过国的镀了层金，在单位也挺受重用，不停的提干升职，手上也有了实权。傻丁勉强机校毕业后，他爸直接就给安排进了工厂，还找了个本份厚道的师傅帮带。

别看傻丁平时憨乎乎的，铆焊活儿可是出类拔萃的好，傻丁他爸看着也高兴，谁说我儿子傻？我儿子只是不像小时候那么聪明而已。

但是傻丁没给他爸长脸多长时间，开始追小姑娘，因为是车间主任的儿子，又是好工种挣得多，还真有人上钩，但是时间一长，人家就看出傻丁有问题了，虽然不敢直接说，渐渐的疏远傻丁后，又跟别人处了对象。傻丁去洗澡的时候，正听见那小伙子和别人说这事儿，当时就发飚了，举着个肥皂盒子硬往那小子嘴里塞，本来就傻的傻丁，从那以后更是神智不清了，看见漂亮点儿的小姑娘就说“我带你吃饭去啊？”

他不说话还好，一说话，嘴就歪着，怎么看都不正常。出了那事儿以后，单位也不让他上班了，国家规定，这样的职工是100开资，傻丁的标准一个月780元钱，在那会儿不算少了。尤其是一个十八岁的大小伙子，能挣这个钱，多少都让人眼红。傻丁可不管什么开资不开资的，还是到了上班点就出去下班点就回来，班是上不了了，就满大街的晃，中午准时回来吃，傻丁他爸让他奶看着点儿，傻丁他奶奶说了，看什么看，孩子成天圈在家里该憋屈着了，不就是出去转转吗？只要不惹事就行。

王志明见傻丁举着锹在那儿运气，眼珠转转打起他的主意来了，他们住的这个地方，是煤建市营分配的家属院，都是有年头的老房子，平房有好处也有不好的地方。这房子还是傻丁他爷爷那辈儿分下来的，家家接小房，本来挺宽的院子被占来占去，变成了七扭八歪两米宽的胡同，胡同口在西厕所在南，旱厕，早就堆满了，也没人淘。

冬天还好一点，夏天全是苍蝇，那味儿，老远都能闻到，院子的下水管道年头太久也经常容易堵，再加上家家都有夜桶，往下水道一倒，一年能堵个七八回，一堵就返臭水，院子里弯弯延延的一道臭水沟，从西到南，透下水道的都嫌烦，直吵吵“你们这院怎么总堵啊，我对你们院的下水道比对我自己家的都熟。”

院里地势南高北低，下雨的时候雨水混着公厕里的大便汤，倾巢而出，水势一旦漫过门槛屋里一地的树叶。

因为住着三代人，院子里特别热闹，一路走过去，谁家做什么饭心里都有数，站着院东头一吆喝，“谁打麻将？”

满院子都能听见。就是这么个院，现在面临前一个大问题，就是动迁。煤建市营效益不好这块地皮被变压器厂接收了，在院里管事的领着老太太小媳妇左一遍右一遍的找相关部门反应下水问题后，变压器给了批示，这院即将动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