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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丞相张苍等奉诏之后,议定刑律,条议上闻。原来汉律规定肉刑分为三种一种谓之黥刑,就是脸上刺字;一种谓之劓刑,就是割鼻;一种谓之断左右趾刑,就是截去足趾。这三种刑罚,不论男女少壮,一经受着,身体既是残废,还要为人类所不齿。虽欲改过自新,但是已受刑伤,无从恢复,成了终身之辱。当下所改定的是黥刑改充苦工,即城旦舂之罚;劓刑改笞三百;趾刑改笞五百。笞臀虽是不脱肉刑,究竟受刑之后,有衣遮体,不为人见,除查案才能知道外,旁人可以瞒过。汉朝第一代皇后吕雉,即受过此刑。总而言之,一个人不犯刑罚才好。
刑余之人,就是轻些,也不过百步与五十步的比较。当时这样的一改,面子上虽是文帝的仁政,其实还赖孝子缇萦,那句刑者不可复属的一语,虽知自从改轻肉刑之后,不到两年,天下方厌文帝的圣德,宫中太子,又犯了刑章。
先是齐王刘襄,助诛诸吕,收兵回国,未几弃世;其子刘则,嗣立为王,至文帝十五年,又复病逝,后无子嗣,竟致绝封。文帝不忘前功,未忍撤消齐国。但记起贾谊的遗言,曾有国小力弱的主张,乃分齐地为六国。尽封悼惠王刘肥六子为王;长子刘将闾,仍使王齐;次子刘志为济北王;三子刘贤为菑川王;四子刘雄渠为胶东王;五子刘况为胶西王;六子刘辟光为济南王。六王同日受封,悉令就镇。惟有吴王刘濞,镇守东南,历年已久,势力充足。
又因既得铜山铸钱,复煮海水为盐,垄断厚利,国愈富强。文帝在位,已十数年,刘濞并未入朝一次。是年遣子吴太子贤入觐,就与皇太子启,游戏相争,自取祸殃。皇太子启,与吴太子贤,本为再从堂兄弟,素无仇怨,那时又奉父皇之命,陪同吴太子贤游宴,自然格外谦抑。起初几日,并无事端生。盘桓渐狎,彼此就熟不知礼起来。一日,吴太子贤,喝得大醉,要与皇太子启,赌棋为乐。皇太子启,原是东道主人,哪有拒客所请之理,当下摆上棋盘,二人东西向的对坐。吴太子贤,入宫时候,带有一位师傅,出入相随,顷刻不离左右。于是吴太子贤的师傅,站在左边,东宫侍官,站在右边。各人心理,都望自己主子占胜,虽属游玩小事,倒也忠心为主,参赞指导,不肯一丝放松。两位太子,那时也凝神注意的,各方在野中间,各圈地点,互相争胜。皇太子启不知怎的错下一子,事后忙想翻悔改下。吴太子贤,认为生死关头,哪肯通融。弄得一个要悔,一个不许的时候,吴太子贤的师傅,又是楚人,秉性强悍,自然帮着他的主子力争。还有同来的一班太监,更是没有脑筋的,大家竟将一件游戏消遣之事,当作争城夺地的大举起来。你一言,我一语,硬说皇太子启理曲,一味顶撞,全无礼节。皇太子启,究是储君,从来没有受过这般委屈,一时怒从心上起,恶向胆边生,说时迟,那时快,皇太子启,顺手提起棋盘,就向吴太子贤的脑门之上掷去。吴子太贤一时躲让不及,当下只听得砰的一声,吴太子贤,早已脑浆进出,死于非命。当时吴太子贤的师傅,一见其主惨死,回国如何交代,一急之下,也不顾凶手乃是当今太子,他便大喝一声,就用那个棋盘,要想回掷皇太子启起来。幸有东宫侍从各官,拼命保护皇太子启逃进内宫,哭诉文帝。
文帝爱子心切,一面命他退去,一面召入吴太子贤的师傅,温语劝慰,命他从厚棺殓,妥送回吴。刘濞见了,又是伤痛,又是气忿,于是向文帝所派护送棺木的使臣,大雷霆道“太子虽贵,岂能杀人不尝性命主上对他儿子,犯了人命,竟无一言,只将棺木送回,未免太不讲理寡人不收此棺,汝等仍旧携回长安,任意埋葬便了。”
使臣无法,只得真的携回。文帝闻报,无非从优埋葬了事。
吴王自此心怀怨恨,渐渐不守臣节。有人密奏文帝,文帝因思此事,错在自己儿子,吴王虽然不守臣礼,但是因激使然,倒也原谅他三分。吴王因兄文帝退让不究,反而愈加跋扈。他的心理,自然想要乘机造反。
幸有一位大臣阻止,方始暂时忍耐。这位大臣是谁就是曾任中郎将的袁盎。原来袁盎为人,正直无私。
不论何人,一有错事,他就当面开,不肯稍留情面。因此文帝恶他多事,用了一个调虎离山之计,把他出任陇西都尉,不久,迁为齐相,旋为吴相。照袁盎平日的脾气,一为丞相,势必与吴王刘濞冲突,何能相安至今其中却有一层道理。
他自奉到相吴之命后,有一个侄子,名唤袁种,少年有识,手腕非常灵敏,本为袁盎平日所嘉许的。袁种便私下劝他叔父道“吴王享国已久,骄倨不可一世,不比皇帝英明,能够从善如流。叔父遇事若去劝谏,他定恼羞成怒,叔父岂不危险以侄之意,叔父最好百事不问,只在丞相府中休养。除了不使吴王造反之外,其余都可听之。”
袁盎听了,甚以为然。相吴之后,果照袁种之言办理。吴王本在惧他老气横秋,多管闲事;及见袁盎百事不问,只居相府,诗酒消遣,倒也出于意外。君臣之间,因是洽融。迨皇太子启掷死吴太子贤的祸事生,袁盎早已料到吴王必要乘势作乱,于是破釜沉舟地譬解一番。吴王因他近在左右,万难贸然难,只得勉抑雄心,蹉跎下去。此事暂且搁下。
单说匈奴的老上单于,自从信任中行说以来,常常派兵至边地扰乱。其时汉室防边之计,皆照龟错条陈办理总算没有甚么巨大的损失。没有几时,老上单于病死,其子军官单于即位,因感汉室仍遣翁主和亲,不愿开衅。
无奈中行说再三怂恿,把中原的子女玉帛,说得天花乱坠,使他垂涎。军官单于,果被说动,遂即与兵犯塞,与汉绝交。那时已是文帝改元后的六年冬月。匈奴之兵,两路进扰一入上郡,一入云中。守边将吏,慌忙举起烽火,各处并举,火光烟焰,直达甘泉宫。
文帝闻警,急命三路人马,往镇三边一路是出屯飞狐,统将系中大夫令勉;一路是出屯句注,统将系前楚相苏意;一路是出屯北地,统将系前郎中令将武。并令河内太守周亚夫,驻兵细柳;宗正刘礼,驻兵灞上;祝兹侯徐历,驻兵棘门。
文帝还不放心,亲自前往各处劳军,先至灞上,次至棘门。只见两处,非但军容不整,连那统将,日已过午,犹是高卧帐中,及见文帝御驾入内,方始披衣出迎。那种慌张局促之状,甚觉可笑。文帝当场虽不见责,心里很不高兴。嗣至细柳营,尚未近前,已见营门外面,甲士森列,干戈耀目,仿佛如临大敌一般。文帝便命先驱传报,说是车驾到来。岂知那班甲士,一齐上来阻住。先驱再三声明,那班甲士始答道“我等并非不敬天子,实因军中以统将为主。若无统将命令,虽是天子,亦不敢违令放入。”
先驱回报文帝,文帝大赞亚夫的军纪严肃,乃取出符节,命使先见亚夫。亚夫见了来使,亲自出迎,谒过文帝,先奏道“臣曾有将令在先,军中无论何人,不得驰驱,伏望陛下将车驾缓缓入营。”
文帝依奏。入内之后,又见弓张弦,马上辔,虽非御敌,悉有准备。于是正想用手去拍亚夫之肩,奖许他的当口,突然几个军士,急把兵器前来掩护主将的身体。亚夫见了,一面挥手忙令退去,一面又奏道“这也是臣平日将令的一项,臣在军中,不论谁何,不准近臣之身。”
文帝点头笑道“这才称得起是位治军的真将军呢”
当下纵谈一刻,即便出营,坐在车上,回视营门,肃然如故,另有一派军威。乃语侍臣道“像灞上、棘门两处的兵士,恐怕敌人入营、他们主将被擒,大家尚未知晓呢”
是日,文帝回到宫中,把周亚夫治军有方的好处,讲与薄太后、窦后、慎妃等人听了,当下窦皇后先说道“周亚夫虽然军令严肃,对于天子,究竟有些失仪。”
慎夫人道“皇后所言,乃是太平时代。这末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的那句说话,又作怎么样解释呢”
薄太后插口道“皇后的说话,乃是知礼;皇妃的说话,乃是知机,二人均有道理。”
说着,便想取金赐与亚夫。慎夫人道“现在边患未靖,且俟有功,再赏未迟。”
薄太后又以为是。9过了几时,文帝接到边吏奏报,说是匈奴听得朝廷命亚夫为将,吓得收兵回国去了。文帝喟然道“如此,可见命将的事情,不可不慎了。”
即以黄金千斤赐与亚夫,并擢为中将。原来周亚夫就是绛侯周勃的次子。周勃二次就国,未几即逝,长子胜之袭爵。次子亚夫,为河内太守。就任之日,闻得素擅相术的老妪许负,年纪虽大,还在代人看相,以定吉凶,特将他邀到署内,令他看相。许负默视良久道“君的贵相,岂止郡守再俟三年,还有封侯之望。八年以后,出将入相,为第一等的人臣。可惜结果不佳”
亚夫道“君子卜凶不卜吉,我莫非要正国法不成。”
许负摇道“这却不至如此。”
亚夫定要他说个明白。许负道“九年过得甚快,何必老妇此时哓哓呢”
亚夫笑道“相已生定,即示先机,有何紧要”
许负听了,方始微笑答道“依相直谈,恐君将来饿死。”
亚夫听了更大笑道“此话我便不甚相信了,我兄现下承袭父爵,方受侯封。即使兄年不永,自有兄子继续,那个侯封也轮不到我的身上。果如汝言,既封侯了,何致饿死这就真正费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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