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熟悉的地方总会带来熟悉的感觉,立香现回到日本之后,那些她自以为忘却压力也一并回来了。虽然是喜爱的家乡,也拥有着便利的生活条件,但……看着手机上不得不回的邮件,她还是想念起在另一片截然不同的天空下欣赏着霞光的时刻。
她睡了一觉来拖延时间,在吃了饭、敷了面膜之后,立香自己也有些拖延不下去了。她打开电脑,先是给工作笔记创建了一个草稿,随手写了一些大致纲要上去预备之后留着填补完整,随后才就着这股勇气回复了邮箱里面堆积起来的工作邮件和最难处理的家人们的问候。
当她看清父母分别来的相亲介绍时,她觉得自己还不如一觉睡到地久天长的世界末日,但对于一个社会人来说,总会有些无法拒绝的邀约,而且永远没办法通过逃避来解决问题。
或许在长辈看来,她已经到了应该拥有一段稳定的婚姻的年纪了,立香扁了扁嘴巴,她觉得这种想法有些失礼,但她很难控制住自己不去这么想:一对已经通过失败的婚姻证明了相亲这种形式并不怎么稳固的前夫妻居然要求孩子去相信,很难不怀疑这是生物本能所导致的,毛毛虫只顾着跟随头领一般的重蹈覆辙。
想是这么想,但她回复的口气和答应下来的口吻还是非常柔和。
如果是十几岁的立香,可能会把这种安排理解为沉重的关心,继而认为自己必须要去努力地去和父母介绍来的对象接触,不过二十几岁的会社职员已经充分理解了这种关心行为当中所隐藏的随意和焦虑。
父母对孩子所负有的责任和孩子对父母怀抱着的期待都让这些本可以朴素平实的关心变了味道,到现在,她终于可以说,自己也一直有在做到最好,同样地,自己也一直在努力对自己更好。
因为对相亲不抱任何期望,而且自己已经有了两个大包袱需要处理,所以当立香坐在约定好的餐厅里面和对方聊天时,她觉得自己只要做到不太过失礼就可以了。
——很难。
她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和其他人约会过了,出去聚餐也多半是和公司同事一起参加酒会,就连偶尔几次被邀请去联谊,也是默默扮演壁花角色的那个人。所以,当她的相亲对象坐在对面,理所当然地摆出一副需要她来负责烤肉的模样时,哪怕自认为已经经历过许多磨炼变得圆滑很多的立香也不由得哑口无言。
从传统的角度上,确实这种角色会由女性来扮演,哪怕是在大学联谊时,也是由女生们主动调整和确认烤肉的状态,男生们只负责点评和品尝。在以结婚为目的的相亲当中,他会这么做似乎不是什么会被抨击的事情。
但问题就出在这里,立香不是一个传统的人。她的许多烦恼,看似来自混乱的男女关系和糟糕的情感观念,但归根结底,都是她在努力地和自己进行沟通,在努力弥合存在于自己体内的裂缝所导致的。她会烦恼,是因为她渴望有意义的亲密关系,而不是因为她想要成为传统中的那个女性角色。
但这是一次场面上的相亲,她大可以应付过去,然后推说觉得两个人不太合适。只是烤个肉而已,并不是很难的事情,立香垂下眼睛,用饮料拖延了思考时间。那么,她要不要这么做呢?
浮现在她脑海中的第一个答案是,没有必要。
这和她一贯的处理方式大不相同,立香反而需要通过思考才能现这个答案并非来自她自己的声音,反而更接近两个男声的二重唱。
没必要,他们很轻松地说道。
对有可能成为客户的群体,再怎么努力也不为过,如果你是医药代理,医生会要求你做很多份外工作,而我作为公司的一员,也会要求你完成那些要求——但那是对于潜在客户或客户的优待。对于某些无论如何都不会成为客户的群体,也就是现在分配给你的这些,藤丸君,你只需要做好最基本的工作就可以了。
维护这些公司只是为了可能的合作和推荐,但除此之外,任何一点额外的努力都不需要付出,明白吗?
在这段最初入职公司时卫宫的教训之后,紧跟着浮现的是库酱的声音。
“啊?你问我为什么拒绝掉刚刚那个美女?”
那是仿佛很遥远的大学时期,他们一群人在街上无所事事地游荡,而库丘林用堪称严酷的态度回绝了一个女生的邀请,听他们谈话的口气,两个人应该是认识的,但他还是非常……坚决地拒绝了。立香那时候偷偷竖起耳朵听库丘林说话,因为她对这种可以干脆地拒绝别人的类型有点羡慕,也有点怕。她听到这个男生一派坦然地说,“很简单啊,因为我想拒绝。”
这个相当自我的答案让她感受到的愕然就像是……就像是在一个困倦迷茫的早上被人用冷水冰了后颈一样。立香瞪大眼睛,看向那个她并不熟悉的同学。对方露出犬齿得意洋洋地笑着,他的眼睛在阳光下像是宝石一样明亮。
这才是她对库丘林的第一印象,肆意,灼人,无所顾忌。
餐桌对面的人催促性地放下杯子,立香这才觉自己或许已经思考,或者说沉默了太久。两个人之间的烤炉上空荡荡的,炭火的热量让烤盘看起来闪着一层水光,几缕白色烟雾飘上来,被迅抽走。
没有必要,她想。随后她听到自己的声音。
立香第一次现自己原来也可以说出这种话语,她以前私下排练过很多次,但不知道为什么,今天她终于有了足够的力量把它说出来。或许是那片全然放松的天空下所残留的霞光在她身上挥了作用。
她知道现在的自己可以做到,她很擅长从别人身上学习,也很擅长假装自己原本就会这么做。但无论如何,这种勇气或者说力量,现在是她的一部分了。
“我想我们不太合适。”
她听到自己说,这感觉很奇怪,就好像身体当中存在着一个别人在说话一样,那个人也是她,但是要冷酷而坚决得多。
那个她说,“我不是为了给什么人烤肉活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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