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娅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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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第2页）

关蓦然的外公是国防三线建设时期，从泸州的一家研究院秘密调配到关蓦然老家的电气工程师，是他父母所在工厂的奠基人之一，而他的外婆，一名优秀的共产党员，负责当地基层组织跟上级组织的联系工作，曾经作为秘密监督员，监察那些开始走资本主义路线的小商小贩，有没有反抗党和人民的举动，但这一切都在92年南巡讲话之后，戛然而止，化作云淡风轻。

灵堂里里外外挤满人群，有些在聊天，有些在打麻将，有些在嗑瓜子，还有几个小朋友在追逐打闹，到他外公这个年纪，一般可以称作喜丧，大家并不是以悲痛的方式来缅怀死者，而是以欢乐的方式来送别。

这是关蓦然第一次近距离接触死者，他小的时候，家里也有亲人过世，但算命的先生说他八字轻，成年之前都不能接触死者，便没有让他进过灵堂。

母亲告诉她，外公过世的那天，他好像有预感似的，不顾一切坚持要从镇里条件好的二姨家里回来，半夜就走了。这是当地老辈子的传统，死在女婿家算是客死他乡，必须回家才能叶落归根。

看着躺在棺材里的外公，关蓦然突然感到，死亡是如此的接近，以前从来没有考虑过死亡的他，一直觉得那是件很遥远的事情，而现在，死亡已经不再是站他的对立面，而是在他的一侧慢慢靠近他。

它是如此的深刻，以至于凡事都是以它为核心在旋转不停。

人生就是向死而生，所有的人终将归于尘埃。

人一旦死了，就什么都没有，只能成为记忆里逐渐模糊的影子。

关蓦然想着这些奇怪的念头磕头作揖，等他上完香后，请来做法事的人，穿上一件道袍，带着死者的家人，按照习俗绕着棺材转圈，摇摇晃晃的念着散花文：

锣鼓打得响沉沉，散躲花来谢孝门。

百岁老人归仙境，劳累团转与四邻。

多谢孝家情谊广，装烟倒茶忙不赢。

一奉孝家大吉利，二奉孝家福满门，

三奉孝家斗量金，四奉孝家黄土变金银。

五奉孝家牛马成双对，六奉孝家鸡猪鸭鹅长成群。

七奉孝家寿百岁，八奉孝家一朝天子一朝臣。

九奉孝家人财发，十奉孝家代代儿孙状元门。

孝家代代儿孙坐京城，花开不尽花又逢春，

要听好花，请师又散，夫此花者，亡人死了就要埋，

三亲四戚都赶拢，一步一肩抬拢来，

埋的龙头有官坐，龙头龙尾都埋起，

文武官员一路来，

散鲜花，渡亡魂，早登仙界，

孝堂中，子与孙，代代兴隆。

花开不尽花又来催。

听着作法事的人，比他还要糟糕的口音，关蓦然突然有种想笑的感觉，但看到棺材里的外公，又忍不住有些悲伤，他想不明白，

为什么属于本地的东西，必须要接受外来的规矩？为什么四川的人要去服务其他省份的客户，难道就不能用乡土气息服务好自己的乡亲吗？

作完法事，已经是星期日的凌晨两点，关蓦然打开放在一旁的手机，显示有十几个来自乔侨的未接电话，才猛然想起，自己跟她的约会，想要回电，却是觉得太晚，怕打扰她休息，便放弃。

但他不知道，电话那端的乔侨依旧还在等着他的回电，一夜未眠，直到清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