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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把他的计划告诉了大家。
他们几乎立刻就出发了,三十名修士,十名见习修士,黑脸奥托和他的全班人马,建筑匠汤姆和阿尔弗雷德,两匹马和一辆车。天黑之后,他们点起灯笼照路。半夜,他们停下来休息,吃了一顿厨房仓促预备的野餐:鸡、白面包和红葡萄酒。菲利普一贯主张,干重活儿就要奖以好伙食。等他们继续列队前进时,他们唱起了本该在修道院做的祈祷。
在夜间最黑的某个时刻,在前面带路的建筑匠汤姆,举起一只手拦住了他们。他对菲利普说:“到采石场只有一英里路了。”
“好极了。”
菲利普说。他轻声对修士们说:“脱下你们的木底鞋和皮便鞋,换上毡靴。”
他脱下自己的皮便鞋,换上了一双农民在冬天穿的软毡靴。
他挑出两名见习修士来:“爱德华和菲勒蒙,带着马匹车辆留在此地。别出声,等到天大亮以后,再来和大家会合。清楚了吗?”
“是的,神父。”
他们齐声答应。
“好吧,其余的人,”
菲利普说,“跟着建筑匠汤姆,现在,请千万别出声。”
他们继续前进。
有一点轻微的西风吹了过来,树叶簌簌作响掩护了五十个人的喘息声和五十双毡靴的沙沙声。菲利普开始感到紧张了。当他要把自己的计划付诸
实现时,看来有点奇思异想。他默默地祈祷着成功。
大路弯向左侧,接着,闪烁的灯光隐约地照出了一座木棚,一堆未完工的石方,一些梯子和脚手架,而背景是一片昏黑的山坡,被采石的白色创面损毁了外形。菲利普突然想到,不知睡在木棚里的人有没有养狗。如果有狗,菲利普就会失去出其不意的功效,整个计划就要打折扣。但现在已经没有退路了。
全体人员都轻轻地走过了木棚。菲利普屏住呼吸,随时等待着会有狗叫。但实际上没狗。
他把大家带到脚手架底下站住,为他们如此安静而骄傲,即使在教堂中要人们不出声都很难。也许他们太害怕,不敢出声了。
建筑匠汤姆和黑脸奥托开始悄悄地把采石工部署在工地周围。他俩把他们分成了两组,一组集合在地面的开采面附近,另一组爬上了脚手架。他们都各就各位之后,菲利普用手势指挥修士们围着工匠们或站或坐。他自己离开大家,站在木棚和开采面中间。
他们的时间算得很准,菲利普最后站好位置后不久,天就开始亮了。他从斗篷里取出一支蜡烛,从一个灯笼里点燃了蜡烛,然后面对众人,举起了蜡烛。这是事先商妥的一个信号。四十名修士和见习修士都掏出了蜡烛,分别在三只灯笼上点着,那效果非常吸引人。晨曦照亮了由默不作声、鬼影般的人们所占据的
采石场,每人手中都举着一个小小的忽闪的亮光。
菲利普再次面对着木棚,那里还没有动静。他定下心来等候。修士们擅长待着不动也不出声,几小时站着不动是他们每日生活的一个部分。工匠们却不大习惯这样,他们待了一会儿就开始不耐烦了,交错移动着双脚,并且还互相耳语着;但现在已经无所谓了。
也许是喃喃的低语声,也许是越来越亮的光线,惊动了棚里住的人。菲利普听到有人咳嗽、吐痰,接着是门里面抬起门闩的咔嗒声。他举起一只手,示意绝不要出声。
木棚的门砰的打开了,菲利普的手还悬在空中。一个人揉着眼睛走了出来。菲利普从汤姆的描述中知道他就是夏陵的哈洛德,那位采石匠师。哈洛德起初没有看到任何不寻常的情况。他靠在门框上,又咳嗽起来,是那种肺中吸进了过多的石头粉尘的人的哼哼唧唧的咳嗽声。菲利普把手放下。在他身后的一处地方,领唱人起了个调,全体修士立刻开始唱起来。采石场立刻飘荡着怪异的和声。
这一切在哈洛德身上产生了令其失魂落魄的效果,他的头伸着,犹如被一根绳索牵着。他的眼睛大睁着,他的下巴下垂着,望着在他的采石场上似乎由魔法带来的鬼怪般的合唱队,从他张开的嘴中迸出了一声喊叫,他跌跌撞撞地退回棚屋里。
菲利普的脸上涌起了满意的微
笑,这个开场不错。
然而,这种超自然的恐吓不会延续很久。他没有转身,只是再次举起手,挥了一下。随着他这一信号,采石工们动手干活儿,铁器敲打石头的铿锵声和着合唱的节拍叮叮当当地响起来。
木棚的门口探出两三个面孔,畏缩地窥视着。那些人很快就弄明白了,他们看到的不过是普普通通活生生的修士和工匠,不是什么幻影或精灵,于是便迈步走出木棚,好看得清楚点。两名武装士兵也出来了,一边扣着佩剑的腰带,一边站着呆望。这时对菲利普是非常关键的,那两名士兵会做什么呢?
他们俩那副模样——身材高大,满脸胡子,浑身脏污,腰带上佩着剑,挎着刀,身上套着沉重的皮马甲,把菲利普带回了栩栩如生、明如水晶的记忆中:当年他六岁时,有两个士兵冲进了他家门,杀死了他父母。他突然而意外地被悲痛所刺伤,想起了几乎记不起的父母的惨死。他厌恶地瞪视着珀西伯爵的手下,他其实并没有看见他们,呈现在他眼前的是一个长着歪鼻子的丑男人和一个胡子上沾满血迹的黝黑男人;他满腔气愤与厌恶,怒气冲冲地打定主意,这种没有心肝、不敬上帝的下流胚,非打败他们不可。
有一阵子,他们什么也没做。伯爵的采石工们渐渐走出了木棚。菲利普数着他们:一共十二名工匠外加两个士兵。
太阳
钻出了地平线。
王桥的采石匠已经挖出了石头。如果那两个士兵想阻止他们,他们就得对围着工匠构成保护圈的修士们动武。菲利普事先打了赌,两个士兵在对祈祷的修士下手时,会犹豫的。
到目前为止,他没有估计错,他们确实在犹豫。
那两个留在后边的见习修士,此时赶着马车到了,恐惧地四下张望。菲利普用手势向他们示意停车的地方。然后他转过身来,与建筑匠汤姆的目光相对,点了下头。
这时已开下了好几块石料,汤姆指挥一些年轻的修士把石料搬起来,抬到车上。伯爵的人蛮有兴致地看着这一新进展。石头太重,一个人抬不动,只好从脚手架上用绳子放下来,再用担架抬过地面。第一块石头抬进车子后,那两个士兵凑到哈洛德跟前。第二块石头放进了车子。那两个士兵从聚在木棚门口的人群中出来,朝车子走过来。一个见习修士,菲勒蒙,爬上车,坐到石头上,满脸轻蔑的样子。勇敢的小伙子!菲利普想,但他心里还是恐惧的。
两个士兵走近了车子。四名刚刚抬了那两块石头放到车上的修士,站在车前,构成一条封锁线。菲利普紧张了。士兵站住脚,与修士们面面相觑,他们都把手放在剑柄上。大家都屏住气看着,歌声停止了。
菲利普想,他们一定不能对手无寸铁的修士拔剑相向。他跟着又想,对这两个
惯于在战场上厮杀的又高又壮的汉子来说,把尖利的剑锋插进他们丝毫不必畏惧,甚至无法对他们报复的人,实在再容易不过了。然而,随后他们一定也想到了杀害上帝的仆人会有遭到天谴的危险。即使像他们这样的恶棍大概也懂得,他们会在最后审判日站在那儿候审。他们害怕那永恒的烈火吗?也许;但他们也怕他们的主人——珀西伯爵。菲利普猜测,他们脑子里最先想到的一定是能不能想出什么适当的借口,向伯爵解释为什么不能把王桥的人挡在采石场外。他看着他们手按佩剑,在几名年轻修士面前迟疑不决,想象着他们正在掂量得罪珀西和对抗上帝的愤怒的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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