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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把第一份失踪女性的档案挑出来,指着日期,“在动工之前。”
贺丞此时比他冷静沉着多了,端坐在沙发上,还有闲心让肖树端两杯咖啡,等咖啡到手,才说:“或许这就是他买下玫瑰庄园的原因。”
楚行云从矮桌边直起腰,双眉紧皱,定定地看着他:“什么意思?”
贺丞左手托着咖啡杯,右手拿起银勺在杯里搅动须臾,然后手中的银勺轻轻地磕在杯壁上,发出两下清脆的声响:“有鬼。”
楚行云好像能听懂他的话,又好像更糊涂了,问:“什么鬼?”
贺丞微微弯下腰,腾出一只手把第一份失踪女性的档案推到他面前,抬起泛着琥珀色幽光的眼睛看着他,说:“她就是鬼。”
楚行云顺着他的指引往下看,看到一张带着婴儿肥的清秀面孔,脸上经铅墨打印的双眼漆黑而无神,此刻这双眼睛正与他对视,他似乎能从这双白纸黑铅下的眼睛里看到弥漫在黑白照片中的阴冷且浓重的死亡气息。
仿佛真的面对死人般,楚行云脊背发凉,那股凉意从脊椎冲向头顶,让他浑身僵冷,连骨头缝里都往外冒着丝丝冷气:“你是说这个失踪的女人,已经死了?”
贺丞把手中温热的咖啡递给他,一直等他伸手接住,才抽了一张纸巾慢条斯理地擦着手指,道:“以下言论只是推测,本人概不负责。”
楚行云喝了一口发苦的咖啡,吐出一口气:“说。”
傅亦默默走到楚行云身边坐下,也想好好听听贺丞能说出什么。
贺丞笑了一下,对楚行云道:“你最好录音,或者记下来,这就是我的笔录。假如江召南真的落网了,我也不会再去警局配合你们做笔录。”
傅亦没说什么,掏出一根随身携带的录音笔放在桌面显眼的位置:“可以开始了。”
于是,贺丞道:“刚才说到面具,面具是江召南送给我的,时间是2013年四月份,理由是邀请我加入什么俱乐部。当时我和他交情不深,再者他手中没有资产又没有实权,我不想和他绑定在一起,就拒绝了他,也再没有过问他的俱乐部相关的事情。同年四月份中旬,邹玉珩想要在绿丹山盖一座别墅,其中用途我们都知道,不然他也不会掩人耳目把别馆建在山郊僻远的地方,但是江召南听闻后却一定要抢占那块地皮。两位警官,那个地方可不是风水宝地,未来短期之内也不可能升值,邹玉珩是家中独子,他财力雄厚,有的是资本挥霍,和他相比江召南简直就是一个破落户,并没有资本挥霍,但是江召南却私自卖掉家中房产用三倍的价钱从邹玉珩手中买下玫瑰庄园的建造权,难道你们不觉得他的吃相有点难看,有点狼狈,有点过于匆忙吗?后来他拿到玫瑰庄园的建造权,又让设计师修改图纸,在一楼挖了一个很大的地窖,说是作为酒窖,就在这儿。”
贺丞伸出手指着平面图纸中一楼的大卧室,“这里,谁会把酒窖建在主卧?我找当年的设计师问过,当时江召南只改动了这一个地方。别墅开工之后,工人只能在白天干活,到了晚上必须离开,而且一楼主卧谁都不能进,所以进度非常缓慢。直到一年多后整座别墅装修完毕,而江召南又把建在主卧里的酒窖封死,并且是注满水泥,彻底封死。”
说完,他用食指指腹轻轻地在图纸上一敲,温言道:“你们觉得这里埋了什么?”
楚行云端着那杯咖啡,听完他这番话,胃里也像被注满水泥一样止不住地搅拌翻涌,似乎能闻到沉淀着血腥味的金属气息。
贺丞见他脸色越来越难看,虽然有些不忍,但还是帮他把结论说出来:“如果我是江召南,我杀死了一个女人,把她扔在偏远的山郊,但是那具尸体或许会被建造者从泥土里挖出来,我只能抢先夺取埋尸的地皮。我却意外发现得到一个完美的藏匿尸体的地点,破土动工不会引起丝毫怀疑,甚至可以大张旗鼓地自由出入,我就可以建造一座坟墓……不停地制造亡魂。”
贺丞的这番推论实在太过惊悚,傅亦也忍不住心悸,手脚发寒,仿佛坐在他面前的不是贺丞,是江召南本人,那个眉眼漆黑又柔软,脸上总是挂着笑容的大男孩。
傅亦问:“你是说这些失踪的女人全死了,就埋在酒窖里?那和‘蝴蝶公爵’又有什么关系,被‘蝴蝶公爵’杀害的四名死者都抛尸在城市中心,尸体并没有被掩藏。”
贺丞转动眼睛看向傅亦的一瞬间,傅亦当真在贺丞脸上看到了江召南的影子,那漆黑浓重的眉眼,殷红的向上挑动的唇角,和那看似温和实则阴寒的目光,江召南的脸在贺丞脸上一闪而过,让人实在难以分辨到底是贺丞入了戏,还是这两人的灵魂共占一体。
“你见过江召南吗?”
贺丞弯着唇,目光逐渐涣散,仿佛陷入了某种谵妄当中,眼中布满迷离的幻境,他游走在错综复杂的现实与幻觉之间,讲故事般娓娓道:“他看似外放开朗,实则孤僻寡言,他的外表和他的内心一样空虚,他就像一个被夺走感官的行尸走肉,任何低等的刺激都唤不醒他的欲望。他需要最强烈、最生猛的刺激,只有饮血食肉才能刺痛他麻木僵冷的心脏,但是他却永远不能在魔鬼的盛宴当中得到满足。起初他沉迷于毁灭他人生命的快感当中,后来他在这种快感中逐渐迷失了自己。他躺在鲜血之中沉眠,内心却永远得到不到平静,愈加狂躁的灵魂想要冲破他的躯壳寻求解脱,但是他却沉迷于鲜血与生命的欲望中不可自拔。他既想让自己被绑在十字架上绞死,又想坐在台下观赏十字架上飞天的灵魂,他明白自己生了一场病,药石无医的病。他一边求医问药,一边自我救赎,他把酒窖封住不光是为了掩藏罪恶那么简单,他是想封印体内的恶魔。但是恶魔的阴灵始终缠在他体内和他如影随形,他变成了恶魔的傀儡,于是他尝试向外界发送信号,四名被丢弃在银江市中心的死者就是他的信号,他既是在炫耀自己的力量,又是在寻求自我毁灭。他很矛盾,不知道自己是该生,还是该死,所以他想把自己的审判权交出去……很精彩啊,一个人竟然能如此扭曲,如此分裂。他既想拯救自己,又想毁灭自己,或者对他来说,他并不需要救赎,他只需要一个充满仪式感的死亡,一个最残忍最血腥的死亡仪式。他杀人是为了求死,他活埋是为了求死,他抛尸也是为了求死,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求死,他生来就是为了求死!他渴望被劈开肉身释放身体里的魔鬼,渴望在精神枯萎之前拥抱自己迷茫无依的灵魂——”
“啪嚓”
一声,楚行云手中的杯子几乎砸在桌子上,咖啡四溅洒在桌面,余下几滴顺着桌角滴落在地板上。
楚行云厉声喝道:“贺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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