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娅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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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 电话打还是不打（第1页）

他怎么还不给我打电话？

短信也没一个？

快打了吧？

我又一次看向摆在桌上的手机，没动静。检查一下，没有未接来电，也没有短信。又查了一下电子邮箱，只有一个研讨会通知。删掉。

周日从他那里回来后，我快乐了两天。纯粹傻傻的快乐。私下没人时，我时而忍不住抿起嘴唇回味一下牛骨汤面的浓香，时而愣神呆回想与他在一起时的点点滴滴。连办公室我对面墙上那条丑陋的裂纹都一下子变得可爱起来。心甜甜暖暖。人晕晕乎乎。

今天是周三了，我心里开始慌。连着两天都没有他的讯息。

我在食堂买好午饭找了张靠窗的长桌。刚刚坐定，一对亚裔男女走过来在我斜对面并排坐下。男生身上那件过大的白色T恤衫显得他又黑又瘦。女生也黑瘦，马尾辫，碎遮住前额，面色有点苍白。泰国人？不，越南人？菲律宾？柬埔寨？其实我并不知道那些地方的人有什么特色，只是觉得他们不像中国人日本人韩国人。他们两个看上去好年轻，像两个没有育成熟的大孩子。初识周密时我们也是这个年龄，也是这样稚气青涩吧。那时候的我总觉得自己已经很成熟了，太成熟了，熟得都快老去了。十几年这么快就溜走了。一同溜走的还有我的青春和那些日子里的那些人那些事。一切的一切都早已褪去颜色成了旧照片。唯有周密留了下来，带着活力，带着温度，带着色彩。

女生开始说话，叽叽喳喳嘀里嘟噜，语很快。男生偶尔在她停顿的间歇出一两个字节。很奇怪的音，这是哪国语言？我是听不懂的。别说是泰国柬埔寨菲律宾，就算是广东福建湖南话我也听不懂。我一边吃饭一边盯着窗外胡思乱想。突然听到女生清脆的笑声，我下意识地看过去，他俩正相对而笑。两张原本平淡无奇的脸都溢出了一层蜜。接着他俩头挨着头咬住一杯饮料桶上的两个吸管。

我突然醋意上搅。周密怎么还不给我打电话呢？一丝不安感攀上心头。我放下汉堡包，把手擦了两下，从衣兜里掏出手机看了一眼。没有未接来电。我把手机放到桌上，边吃边盯着它看。

曾经的我们也像他们这样在人头攒动的食堂里并排坐着吃饭。只不过那时饭盆里装的是馒头和芹菜炒肥肉片，而现在手里拿的是汉堡包和薯条。吃饭简单到连筷子都省了，可我们的关系却早已不可能像当年那么简单了。我快乐了两天。海市蜃楼一般。其实我早该知道，那快乐不过是一场幻梦。快乐的幻梦。幻梦中的快乐。他真的在意我吗？他的怜惜他的爱抚他的关心他的眷恋，说不准都不是真的，而只是我心里一厢情愿的美化或误解。我太孤寂了，很有可能错把根稻草当成方舟。这岂不是很好笑？我停下咀嚼，叹了一口气。尽管是梦，可要是能一直梦下去该多好啊。何必醒来？

也许他给我了电邮？我三口并作两口吃完饭，奔回办公室。

在盼望和等待中，心一分一分地愈加焦躁起来。眼看着太阳西斜，办公室地面上斑驳的光影越来越长。他怎么不打电话呢？我应该打给他吗？我站起身来，走到窗前，推开窗子，深吸了一口清爽的空气。眼前这树不知叫什么名，枝叉上新近长出了嫩绿的叶子，混在深绿色的老叶子间，密密实实地遮住了大半个窗子。我喜欢站在这里往外望。天蓝，树绿。我们三楼很是幸运，看到的是这棵大树繁茂的枝叶，而一楼的人却只能看见长满了疙瘩七扭八歪的丑陋的树干。

别打，一个声音跳出来说：你该矜持些，上赶子不是买卖，女人不要太主动。另一个声音争辩道：可我就是这种人，被动让我浑身不自在，我以前跟他在一起时想什么时候找他就去找，何曾纠结过？第一个声音又说，现在跟过去不一样了，再说，你们过去相处得并不成功，你还不吸取教训？你这样的情绪不对，你应该控制好自己。第二个声音又争辩道：我哪里不对？周末时我们如胶似漆。三天过去了，他不该给我打电话吗？我不该给他打吗？

周日晚上他送我回家时我们没有明说以后该如何联系。前几个月我们的关系冷处理，都是隔几天才联系一次。即便联系，也多是一两句话的简单问候。难道他笨到仍然在沿袭冷处理的节奏？我以为不用说的。明摆着的么，我们和好了，就不能还那么疏远。夏天的温度怎么可能跟冬天一样呢？难道我不说，他就想不到吗？昨天早晨他倒是打来一个电话。当时我正急匆匆往教室赶。我慌慌张张地说，马上要上课了。他说没什么事，就是看看你好不好。我说都好都好。他说那我就挂了。我以为过后他会很快再打过来。可一直到现在，还是没有。他是不是出了意外？我应该打个电话关心一下吧？可会有什么意外呢？过去我们不联系他不都过得好好的？我该矜持吗？他在乎我矜持不矜持吗？好像不在乎啊。不，也许他在乎，只是我不知道。我对他的了解到底有多少呢？我过去自以为了解的东西不是后来现有不少错误吗？他这个混水潭。总是让人看不到底。

过了一会儿，我开始自责：你的状态明显不对头嘛。怎么可以因为他不打电话就影响你的正常生活呢？你还是集中精力好好写论文吧。

我把手机放进书包里，把电子邮箱关掉，继续先前的工作，把写在纸上的数学公式往电脑上敲。敲了几行后现串行了，改了几下，越来越乱，简直一团糟。我烦躁不已。干脆把刚敲上去的公式全都删掉。

我叹了一口气。唉，我怎么这么没出息呢。怎么就不能全神贯注地做自己的事呢。

他为什么不给我打电话？肯定是太忙吧。我从包里拿出电话，是开着机的，没有未接电话。打开邮箱，收件箱里是空的。

就算再忙，打个电话个短信的时间总会有吧。要不我打过去？打吧。一个电话而已，何必想这么多？我拿起手机，刚要按通话键，突然想到，接通了后我该说什么呢？只是问他为啥不给我打电话吗？我怎么这么无聊啊。还是算了吧。

他一忙便把我忘到脑后了？他压根儿就没把我放在心上？

我的眼睛转向窗口的大树。深色叶子像是我沉积多年的记忆，浅色叶子像是三天前的味道。我的舌尖上还留着香甜的滋味，脑海里的柔情欢爱也仍然鲜活。我还在余热中，他怎么一下子就冷得无影无踪？

我打开手机看看，有电，也有信号。不会是打不通吧。我用办公室电话往我的手机上打，它立刻响了。

莫非这就是男人与女人的差别？男人把女人点燃后自己迅冷却。冷却？不应该啊。他对我不该是那种态度。我们不该是那种关系。可他为什么不打电话呢？他不会一下子对我失去兴趣了吧？人不就是那么回事嘛。越得不到，越要千方百计弄到手。一旦到手后，很快便会意兴阑珊。尤其是像他那种执着的人，不达目的绝不罢休。当初被我离婚，太丢面子，他心里过不去这个坎儿，肯定会激起他的占有欲、好胜心。莫非他的目标只是求得我回心转意借此来抹去他心底的残痕，或借此来证明他的能力？我全身一激灵。他不会在报复我之前几年对他的冷漠吧？得到后再甩掉肯定比被人甩掉要好受百倍。嗨，我摇摇头。我怎么可以这么想呢？不会的。他不是那种人。他说他受到了惩罚。能够检讨自责的人不可能没心没肺。肯定不是的。只是因为忙吧。要是因为忙，我打过去，干扰了他的工作，不是讨人嫌嘛。说不准他正在开会。他要是压低声音急匆匆地问我，你有什么事？我说没事。那多尴尬。还是别打了。等他不忙时打过来吧。

等待，真令人心焦。

唉。瞧瞧我这些乱七八糟的怪心思。上大学时断不会如此纠结来纠结去的。是我变得思虑更多还是更脆弱了？还是由于几年的岁月阻隔在我们之间，陌生感和距离感让我望而怯步？我叹了口气。距离只能慢慢拉近。急也没有用。还是专心工作吧。我的眼睛回到论文上。这些数学公式怎么看着这么闹心？算了。效率这么差，还是回家吧。我站起身来，慢吞吞地收拾书包。好像不能怪他。一忙起来，就顾不上别的。我经常处于这种状态，深有体会。我应该理解他。又没急事，没有打电话的必要嘛。是我钻了牛角尖。自寻烦恼。我这个状态实在不好。我真讨厌死这个毛病了。我得从牛角尖里爬出来。不该被个电话搅得心神不宁。我得改掉这个毛病。

我走过去关上窗子。振作起来吧。过好自己的日子。我和他都各有一摊子事。把自己的事情忙好才是必要的。打电话去烦他，太无聊。我眼下该想想要如何调整好心态。还是先回家吃饭吧。等脑子休息好，最好能专心看一会儿书。我们新的关系刚刚开始，我不能就此陷入泥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