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索性那时他冷静了下来,理智思考这样做的后果,才让了方官带去了药。
萧逸宸探下去,见上次瞧着还细嫩得如同豆腐块的掌心磋磨得累累伤痕,虽说都结痂了,但并不妨碍他问一句,“疼么?”
语气太过温和,同往常沈南宝认识的他太不相同,以至于她怔愣在那儿半晌,呆呆地看着他。
萧逸宸被看得有些不好意思,嗽了嗽,自己给自己找了台阶下,“肯定是疼的,我从前看过手下的班直掌?别人,他们叫得可厉害了,所以应当是疼的。”
这算哪门子的类比,是埋汰她是犯人么?
刚刚还升起来的那点悱恻,瞬间如倒放的沙漏,飒飒流失了。
沈南宝乜他一眼,“可不是,都血肉模糊,能翻得见肉骨了,怎能不疼。”
本来也只是强项一句,没想萧逸宸倒是慎重地盯着她手心里的那些伤痕。
盯得久了,像是走路不小心拂到路边斜喇而出的枝丫,让她难耐搔意地缩回了手,嗫嚅道:“好在都好了,那些咬牙熬过来的苦必定能成为登高的无数阶梯。”
这话算是自我开怀,亦算是替他宽慰。
谁晓得,萧逸宸点了点头,另给了一番态度,“不是熬过来的苦成了登高的阶梯,是自己咬牙撑过来的那些坚持成了我们风光的筹码,至于那些恶人,没必要感怀他们给予的落井下石和冷漠。”
沈南宝微怔,看向他。
他站在光晕里,太阳金光从他周身直刺过来,看得她头晕眼花。
忽而鼓声震起,气势磅礴,伴着四起的人群欢呼,简直要把屋顶掀起来。
沈南宝这才后知后觉的想起自己此行的目的,她不敢再兜搭下去,害怕沈南伊回去久了,祖母那边会起疑,谁知才开口,外头廊道又乌暄暄地吵嚷起来。
萧逸宸霁月一样的面孔挂起了高深莫测的笑,“五姑娘素日谨慎,怎么行踪这块这么偏爱带着小尾巴?”
小尾巴?
她什么时候带小尾巴了?
还这么偏爱?
沈南宝纳罕着,外头水锅一样烈火烹沸的廊道脱颖而出一道尖细且锐利的声音,伴着橐橐步声。
“国公府夫人,劳累您跟我跑这么一趟,但我也是实在没辙了,祖母尚在陪知州通判的夫人说话,二妹妹去陪梁公子看竞渡了,只剩下我这热锅上的蚂蚁,胡爬乱闯的不晓得怎么办,万一五妹妹这真和别人有……这岂不是坏了我们沈府的名声,二妹妹的亲事!”
她错愕之际,沈南伊已攘开了跑堂破门而入,见到沈南宝和萧逸宸对立站着,脸上露出得逞又了然的奸笑。
“五妹妹!你果然……”
话说到后半截,沈南伊已变换了面孔,佯作出一副痛心疾的模样,捶胸顿足,“你怎么能,你怎么……”
随后而至的国公府夫人一副闲人看大戏的模样儿,在看到萧逸宸,显然身形一滞,怔在哪里不知道该说哪一句话。
于是,这里便成了沈南伊个人的打擂,她眼眶红,堕下大泪,用着平生最大的嗓音呜呼哀哉,“先前谢小伯爷来府上说起要娶你的事,我还纳闷呢,你怎么就眼睛不眨的拒绝,原是你心有所属,属意萧指挥使……”
“今个儿出来这么一趟值得,不止能看到龙舟竞渡,竟能品咂一番别家的家长里短!”
嵌进骨子里的声音从槅扇那儿冒了出来。
沈南宝仿佛掉进了冷窖,冻僵在了原地。
所有的声音都听不见了,所有的景象都化作了黑白,只有脑海里一帧一帧闪过的画面,带着最鲜艳的色彩,以摧枯拉朽之势,将她钉在悲绝的望柱上!
一道长长的身影拉到她的跟前。
沈南宝缓慢地抬起头,墨绿色掐云纹的福鞋,黑色缎面宽镶腰带、织金云锦的广袖襕袍……最后,则是那张棱角分明的脸。
一如记忆中的模样,那倾心的托付,温柔的相守,仿佛从未改变,只是,眨眼一晃,万千灯火在岁月的长河迅疾穿梭,那些旧日时光,无数的欢声笑语,霎那变作了她垂死那天清冷的雨,他坐在床前给自己灌下毒药的冷漠神情。
她恍惚跌进了层叠的厚埃里,满身负伤,几乎快要站立不住了,无数的火苗在她四肢里穿腾,燎得她刺痛如焚,痛得她几乎快要忍不住欺身上前,拽住他的领褖,歇斯底里地质问。
‘为什么要欺瞒我?为什么要毒害我?难道那十几年的情爱都是虚妄,那些你给我的宠溺都只是为了稳坐侯府?’
扪心的暗恨,野蛮的、肆意的狂长,像是巨涛要将她淹没。
而他、眼前的他、眼前的陈方彦迎着艳阳,风轻云淡的笑,带着前世初见时惊艳的目光看着她。
“你便是沈大人流落在外才收养回府的沈五姑娘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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