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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馨香上来后,高长河的脸上才重又有了笑意,说:“馨香同志,文章我粗粗看了一遍,怎么说呢?写得不错,我的印象是八个字:深刻尖锐,惊心动魄。”
李馨香说:“不是我写得不错,是明轧厂的历史教训惊心动魄。”
高长河点点头:“是的,这历史教训太沉重了,一直到今天还拖累着我们。你可能不知道,除了你文章里讲到的文春明市长和参加集资的工人同志,变相受害的同志还有许多。比如他们的厂长何卓孝,比如该厂电工赵业成和他的妻子。这些就不说了,十二亿的学费已经交过了,我们现在必须面对现实,结束明轧厂的这种被动局面。所以,我个人的意见是,你这篇文章还得改改。”
李馨香有了些警觉:“高书记,怎么
改?这篇文章我们头可一直盯着哩。我们头说了,这不是你们明阳一个地方的事,是在过去旧体制下很有典型意义的事例,类似明轧厂这种情况的还有不少。你们只要对事实负责,其它方面我们负责。”
高长河笑道:“馨香同志,你别急嘛,我不会影响你的典型意义。”
李馨香仍坚持着:“高书记,我就问你一句话:文章在事实上有没有出入?”
高长河仍是笑:“根据我目前掌握的情况看,是没什么大出入。”
李馨香说:“那就行了嘛,我文责自负。我采访文春明市长时,文春明市长也说过的,事实他负责,文责我自负。高书记,你思想可不如文市长解放。”
高长河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道:“那当然,你这文章给文市长平了反,我看后都为文市长抱不平嘛……”
李馨香忙说:“哎,高书记,我声明一下,这文章可还没给文市长看过哩。”
高长河没接李馨香的话,叹了口气,又说:“馨香同志,你肯定知道,明轧厂的问题太敏感,涉及的领导和部门太多。说真的,我原来是坚决反对你写这篇文章的,所以,明明知道你在明阳,却一直没见你。经过一段时间的思考,现在,我的观点已经改变了,我支持你发表这篇文章。但是,我们也商量一下,是不是能改一改?在不伤筋动骨的情况下改一改?”
李馨香问:“在哪些方面改?
”
高长河拿起大样说:“三个方面吧。第一,文章中涉及到的我省主要领导同志的地方能不能尽量删掉?明说吧,就是涉及陈红河省长的那一段。你这样一写,我的日子可就不好过了。第二,涉及到北京关系单位请客送礼的这部分,能不能淡化处理?总还要照顾到各方面影响嘛。第三,市里已经决定让明轧厂接受东方钢铁集团的兼并,目前正在进行紧张谈判,你能不能在文章中带一笔?这事还是文市长抓的,文市长不简单呀,受了这么多委屈,顶着这么多压力,仍对明轧厂负责到底。这个同志顾全大局,从不考虑个人得失,个人的面子!”
李馨香想了想答应了:“好吧,涉及到你们省长陈红河的那段,我删掉。请客送礼的事,我也不点谁的名。至于接受兼并的情况,我还得再去调查了解一下。”
高长河笑了,说:“好,好,谢谢你对我们的理解。”
李馨香也笑了:“其实,我心里也有数,涉及陈红河省长的那一段,我就是不删,我们头也得给我删了。”
说罢。话题一转,突然道,“高书记,既然你也这么客观公正地评价文春明,那么,我冒昧地问一下:如果文春明市长不被这个明轧厂拖累着,会不会在钟超林同志退下来时接任明阳市委书记?”
高长河一怔:“我既不是省委组织部长,又不是省委书记,对此无可奉告。
”
1998年7月1日20时跨海大桥
文春明和副委员长也是熟悉的。副委员长飞抵明阳时,文春明正在接待日本友好城市市长崎川四郎一行,没能去接机。晚上,钟超林陪同副委员长看明阳夜景时,文春明便参加了,和副委员长、钟超林同坐在一辆进口大巴车上。
副委员长情绪很好,和钟超林、文春明谈笑风生,高度评价明阳的建设成就。
钟超林却说:“委员长,您别老夸我们,还是多给我们提些批评意见吧!现在有些同志认为我们明阳是霓虹灯下有血泪呀!看我们哪里都不顺眼哩!”
副委员长生气地说:“这叫什么话?这一片繁华怎么就看不见?这满街的高楼怎么就看不见?我看呀,你们还是不要睬它!这些年外面对你们明阳议论得少了?什么时候没有议论呀?先是什么姓社还是姓资,后来又是什么姓公还是姓私。现在好了,党的十五大为这些问题作了定论了,不好再用这些借口攻击了吧?于是,又来新花样了,血泪什么的又出来了!超林同志、春明同志,你们可以理直气壮地告诉这些同志:不深化改革,不坚定不移地搞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不把我们的综合国力搞上去,那才真的会有血泪呢,而且是大血泪,是国家民族的血泪!”
文春明知道副委员长不了解具体情况,又看出来钟超林是在给高长河上眼药,心里
有点替高长河抱亏,便解释说:“副委员长,我们明阳现在也确实有些困难,下岗工人十一万多,前天还出了下岗工人自杀事件,我们很痛心。”
副委员长明确说:“能认识到本身的不足,知道痛心就很好。不过,要我说,这还是局部问题嘛,不能因此就说什么霓虹灯下有血泪嘛!我看你们对下岗工人分类定位管理的办法就很好,只要真正落实了定位管理措施,这种意外就不会发生。下午我就对超林同志说了,这个办法可以对外推广。在这里也向你们透个底,中央已经研究决定了,最迟今年九月底在全国范围内全面落实下岗工人的生活保障问题,你们明阳不愧是改革开放的排头兵,又走到了前头啊……”
这时,车队已从市中心区逼近了跨海大桥。要命的是,本该灯火辉煌的跨海大桥竟是一片漆黑,别说装饰灯没开,就连桥面上的照明路灯也不亮了。
文春明正不知该怎么办时,钟超林扯了扯他,侧过身子轻声交待了一句:“先不看大桥了,改变一下计划,通知前导车直接开过去,先到国际展览中心再说!”
副委员长不知道发生了这种意外,也不知道自己要看的跨海大桥正从他身下滑落过去,仍是兴致勃勃:“……跨海大桥你们就是走在全国前头的嘛!超林同志,你是真有想象力,也是真有气魄呀!两年前就敢放手让私营
资本参加到这种大型基础建设项目上来。我是在电视里看到你们大桥通车新闻的,好啊!”
钟超林恳切地道:“副委员长,这得感谢您的支持呀,跨海大桥立项时,您还给我们批了条子,我和春明同志都记着哩!”
到了国际展览中心,陪同人员搀着副委员长站在顶楼落地窗前看夜景时,钟超林才把文春明拉到一边问:“跨海大桥是怎么回事?”
文春明说:“我也不清楚,正让他们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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