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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
张维贤很满意刚出锅的麻糖。他站在糖房里,把刚刚凝固的麻糖绕在木棍上,一圈一圈地扭动。大女儿站在锅边,等木棍上绕满了,伸出两只细细的胳膊,扯断父亲和糖锅之间的藕断丝连。小女儿往宽大的簸箕里撒上一层玉米面,张维贤将一团麻糖往簸箕里一甩,弯下腰喘了两口气,然后就笑。拍打拍打还温热着的麻糖,张维贤说这锅好,真好,姑娘们,你们看这颜色,多白啊!这白苞谷熬出来的就是比黄苞谷熬出来的强,颜色好不说,更甜呢!
吃完饭,张维贤给床上的女人抹了一把脸。坐在床沿边,他兴奋地对女人说:“做了这样久麻糖,遇上一锅最好的了,等明天凝干了我抱来给你看,好白哟!味道也正。”
女人笑笑,说是你手艺好。张维贤伸手摸了摸女人的额头,女人看上去很憔悴,脸色也不好,长久不见阳光,让她像一件易碎的白色瓷器。
等天气好了,我抱你出去晒晒太阳。张维贤说。女人摇摇头,说还是算了,我怕见光,刺眼,脑袋还会痛。再说麻糖出锅了,打麻糖的人该来了,怕碍着你,等把这锅麻糖打完了再说吧!
天还没有亮张维贤就起床了,先到糖房里看了看,麻糖已经凝好了,伸手一按,硬邦邦的。他从柜子里把打麻糖用的錾子、锤子和秤盘拿出来,先把錾子用布抹了一道,然后把家什整齐地
摆放在条桌上。
推开门,张维贤拉条凳子坐在屋檐下,他对这锅麻糖充满了信心。现在,就等天亮了。
终于,天边出现了那轮破壳的蛋黄,耸动着从山背后爬上来。大女儿给张维贤打来一盆水,让他洗脸,张维贤一挥手,说等我喊完了再回来洗。
爬上村口的高坡,村庄还没有醒过来,还浸泡在一片耀眼的橘黄里。张维贤清了清嗓子,双手拢着嘴,对着村庄喊:麻糖出锅了!麻糖出锅了!
回来,两个女儿正往外搬条桌。抹了一把脸,张维贤端条凳子往桌子后一坐,锤子和錾子敲得叮当响,一脸红光地唱起了麻糖歌:
叮叮当,叮叮当,
麻糖香,麻糖甜。
走乡串户换零钱,
老人舔舔眉眼笑,
娃娃舔舔笑开颜。
麻糖香,
哄人家姑娘。
麻糖甜,
哄人家零钱。
叮叮当,叮叮当。
闺女蹲在水缸边给老娘洗衣服,一直歪着脑袋看着父亲笑。等张维贤唱完,大闺女站起来,甩甩两手的水,说爸,装粮食的箩筐你还没有准备好呢,难不成你是想把换来的粮食装进衣兜?闺女说完哈哈笑。张维贤脖子一直,慌慌点头说是是是,姑娘没白养,眼力见儿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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