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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家子弟中难得端方无暇的公子,全归功于凤家老爷太太是一对极为通情达理又慈爱的父母。池镜自己是没有这样的父母,因此敬重之外,心底里对凤翔又隐隐止不住一丝嫉妒。
凤翔便笑,“区区小事,何足挂齿?陈年旧事快别提了,你还是叫我的名字,我听着顺耳些。你稍坐,我去催促下人摆席,你我好痛快吃几杯。”
正起身,就见玉漏挽着提篮盒进来,往一旁饭桌上摆菜馔。
二人稍候入席落座,玉漏正弯着腰绕着圆桌在那里挪碟移盏。因她低着脸,池镜并未留意是谁,只看见满当当四盘八簋,便埋怨凤翔,“你我这些年的朋友还有什么客气好讲,何必如此铺张?难道因我常年在京,就疏远了不成?”
说得凤翔不好意思,“这何值什么?一桌酒席我还款待得起。”
都晓得凤家如今的情形,池镜不好再多说。和凤翔坐下来,问起凤翔任官之事。
凤翔道:“只是听见个风,我母亲也不知听哪家的夫人说起这事,到底是不是真的也未可知。你知道我在朝中一向没个交际,先前做那两年官竟是白做。”
“我倒可以替你打听打听,只是还没问过你的意思,不好私自做主。今日来,也是为这事。你若放心,我写信上京问问看。”
“好是好,只是可别叫你为难。”
池镜摇着手笑,“没什么为难,不过是问问,又不是替你讨官。我纵有这个心,也没这个本事。”
这话多半是自谦,以他父亲在朝中之势,要向吏部讨个一官半职也未尝不可。只是连他自己也要科举入仕,谁还好求他这个?况凤翔也不是这样的人。正因如此,二人才成了知交。
池镜认识的人虽多,可多半是交面不交心。这些年来往返两京,仍旧只把凤翔放在眼内。没办法,凤翔整个就是个君子典范。
玉漏在旁看下来,见他和凤翔说话态度不傲不骄,眼里收起了那一抹的不耐烦,似乎平添了些许人情味。
也许是这丝淡淡的人情味,小花厅里很快升了温,热气仿佛淹到她头脑里去了,使她恍惚间有些迷醉。
炉里烧断了一截炭,轻微地“轰”
一声,烘暖了整间小花厅。吃过几杯酒,身上渐渐热起来,池镜起身把氅衣脱下来,眼不抬地递到一旁。
玉漏忙接了,走去四折屏后头的龙门架前,趁势把把翻过来把氅衣里子摸一摸。是水貂皮做的里子,暖绒绒的,一把摸下去就滑到底。这样一件衣裳,少说也抵得上寻常人家一年的吃喝。
她依依不舍地把衣裳挂上,转出屏风取小桌上温酒的碗,一并端到席上替二人斟酒。微微斜下眼看池镜,只看见他鼓动的颌角,有一点门外的太阳光在那角上遮遮掩掩地闪动着,黄金一样的颜色。哪怕那棱角病并不温柔,此刻她也只觉他可亲。
两个人谈谈讲讲的并没留心到她,她不觉把酒壶提高点,“不留神”
溅了点水星在池镜手背上。池镜顿觉手背的皮肤给人轻轻咬了一下似的,抬眼一看,便认出是玉漏来。
“让我们自斟好了,你去旁边歇着。池镜是自家人,没那许多讲究。”
凤翔忽然道。
玉漏调转头来笑,白白的脸上糊了几个发青的指印。凤翔眼尖,不由得细窥须臾,凝着眉心问:“谁打的你?”
池镜也跟着看一眼,那半边脸略微肿了些,果然是给人打过的样子。可她既不愤,也不哭,也不诉苦,反倒遮遮掩掩的,“没人打我。”
凤翔不信,一想自然就想到俪仙头上,板着脸把酒盅放下来,长叹一气,“你去旁边歇着吧。”
池镜听口气听出来,这不是寻常丫头,多半是凤翔房内侍妾。凤家如今人手不够,连房内人也给拉来男客跟前伺候席面。
这原也怨不得凤翔,不过这丫头竟和上回在唐家席面上一样,没有一点不高兴的意思。自然也看不出高兴来,一张白得惨然的笑脸上赫然贴着个巴掌印,似乎此刻还有只手掌贴在她脸上随意将她揉搓。她却是一声不吭,仅仅是温顺,听话得全没有自己的想法。
叫她去坐着她不坐,只把换下的温碗拿到旁边耳房去,新换了滚烫的水来道:“我把这两道菜也拿去热热。”
池镜瞟眼看着她出去,连走路的姿势也显不出个性,既不急也不缓,两只脚藏在草青色裙子里,只把裙子踢起层小小的浪花。
观瑞雪(o五)
小厅隔壁有间耳房,生着炉子,玉漏把盘子隔着铁板子搁在上头,走去墙根下贴着听那头说话。
“内宅家务,叫你见笑了。”
凤翔半晌不吭声,一开口便不好意思地笑叹。
池镜搁下酒盅宽慰,“哪个男人府上没点闹不开的家务?听说嫂夫人是个爽利脾气,这样的女人倒有一点好,什么都摆在外头,犯不着你去猜。”
“也只你肯这样说,外头人只笑话我惧内。”
凤翔好笑,“听你这口气,你在脂粉堆里也颇有造诣?”
池镜摇头,隔了片刻没奈何抬抬眉梢,“我们池家的女人可不少。”
二人相视一笑,凤翔又叹,“女人可不能轻易小瞧了。我也是娶了妻才懂得,一个女人饶是再笨,也是一把明察秋毫的算盘。其实我看女人最该去做账房先生,凭你多烂的账,也能给你算得清清楚楚。”
池镜不禁大笑出声,扭头向后墙上看一眼,慢慢敛下声线来,“你这位‘账房先生’我仿佛在唐家见过,怎么又到了你们府上来?”
“噢,是这么回事,九月里我做生日,唐二在家治席请我。席上唐二吃了几杯酒就玩笑起来,说未及给我备生辰贺礼,随手在旁拉了玉漏要送我做贺礼。几个朋友又在旁起哄,我和唐二皆下不来台,果然没几日就把个人给我送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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