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娅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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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雪无痕三（第1页）

  病房里，被强行拔掉的针头正惴惴不安地摇晃，透明的输液管里，正回溯着母亲鲜红的血。同屋的病友扯开隔档的帘子，说自己上大号的功夫，她就没影了。没人知道她去哪儿了，忙问护士，护士不知其去向，郭放下手里的水果，大手攥紧母亲丢在床上的病号服。

  风暴停止，雨过天晴，郭拔腿回家，推掉了曹微和白康宏的饭局。家里，房门虚掩，余祖芬弓着腰在浇着自己的洋桔梗和小木槿，它们翠绿含苞，不知世界外天寒地冻。

  “妈，你干啥回来了？不跟我说？”

郭怔住。

  余祖芬忙活完花，又开始打扫起来，手里拿着鸡毛掸子，站在凳子上清理电视机柜，整个人精神焕，浴在阳光底下：“哎呀，你看看这上面落多少灰，这都是卫生死角，你以后得知道收拾这儿。”

  郭关进房门，拖下毛袜：“妈，我跟你说件事。”

  “不用说，你的事儿我都知道了，我儿子出息了，这一撞，还把杀人犯给引出来了？你是太平的英雄啊。”

余祖芬浅笑。

  “啥玩意儿？你听谁说的？”

郭一诧。

  “外面都这么传啊，你芳姨说现在你在大家伙心里形象可高大了。”

  她温柔得那么反常，郭擦了擦眼睛，老以为是自己刚才的梦又接上了：“你包饺子了？”

  “嗯呢，尝尝，你也是十多年没吃妈做的饭了，酸菜猪肉的。”

  余祖芬凑近郭，多余的东西没有问，替他脱下外套，看见他身上的伤：“我看看……”

  郭掀起衣服，绷带雪亮：“没事儿，疤又多几道子呗，早就皮实了。”

  “你和那个小齐咋样了？”

  “一直没露面，”

郭一想她就愁，真怕大难临头，她飞了，“也不知道上哪儿去了。”

  忽然，一阵电话铃响，郭撇下手里没剥完的大蒜，腾地站起来去接，是齐玉露：“你狗日的上哪儿了？”

  齐玉露笑着说：“恭喜你啊，郭，现在成大英雄了。”

  “我是英雄你还躲我？”

郭自持而又急切。

  齐玉露迟疑了很久，低低地说：“我就不能有点我自己的事儿？”

  “到底啥时候能见我？给个准信儿。”

郭说。

  挂了电话的郭满面春风，捣碎一碗蒜泥，全倒在酱油里：“妈，吃来吃去，饺子这玩意儿还得是酸菜馅儿够味儿。”

  凛冽的冰河解冻了，属于郭的春天在三十岁的时节降临，余祖芬由衷为他感性：“处对象这个东西有时候不能老是粘着，你得给对方喘气儿的功夫，但是吧，也得有个分寸，不能太放，你明白我意思不？”

  “她瘸，我杀人犯，我比她操蛋多了，但是我感觉她瞧得起我。”

郭说着不动人的糙话，里面却含着真挚炽热的期冀。

  “那孩子我住院那前儿老照顾我，一口小牙，有福，把握住了，知道吗？”

余祖芬从电视柜的深处掏出一枚戒指，递给他，“你觉得时候到了，你就把这个给她吧，那时候你爸在厂里是劳模，工资不少挣，这金戒指值钱着呢。”

  “你咋这么关心我了？”

郭终于忍不住，却揣在兜里，两个戒指用哪个呢？这是个问题。

  “你恨妈么？啊，”

余祖芬小心翼翼。

  “我不恨你，我知道你和我爸的事儿，我知道我本来不该来这个世界上，你受了太多的苦，现在伤害你的人都没了，”

郭目光灼灼，忘了自己也是个伤痕累累的人，“以后也不会有，要是有，我就亲手废了他。”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余祖芬现自己成了那种极爱说教的老人，她再也忍不住，摸了摸泪：“儿子，妈给你道歉，妈一直都对不起你，那些邪气怨气全撒在你身上了。”

  “妈，你这是干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