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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多魔族弟其实这辈子也没想过他们能窥见传里曾经的天地共主,所以,那一幕他们至今都还记得很深。雾霭沉沉的虚空处,无根水纷纷退去,仅留一些线丝雨,宫门前十里红莲铺成一匹红毯,紫光明明处,俊美威仪的银青年御风而下。红莲魔性重,受不住他磅礴仙泽的威压,紧紧收起盛开的花盏,裸出一条宽宽的青草地供他仙足履地,直通宫门。而姬蘅披散了长紧闭双眼,脸色苍白地躺在东华的怀中。她的模样十分孱弱,双手牢牢圈住他的脖子,身上似裹着他的外袍,露出一双纤细幼白的脚踝,足踝上还挂着几颗妖异鲜红的血珠。
白水山中这一日两夜到底生了什么,世上除了东华和姬蘅,多再算上白潭中那尾倒霉的猛蛟,大约再没有人晓得。所知只是东华在丹泠宫中又待了一日,直等到姬蘅从伤中醒来,顺带供更多的魔族弟瞻仰到他难得一见的仙容。姬蘅醒来后,如恋母的初生雏鸟,对东华很是亲厚,却半个字没再提闽酥,煦旸看在眼里,喜在心中,他还是觉得闽酥关在白水山无什么大碍,他关他虽令姬蘅无故赴险,却能催生出姬蘅同东华的情,这一步棋走得很妙。第三日东华离开丹泠宫时,煦旸请他去偏厅吃茶议事,一盏茶吃过,煦旸本着打铁趁热的意思,提议三月后的吉日便将姬蘅嫁入太晨宫永结两族之好。东华应了。
燕池悟将故事讲到此处,唏嘘地叹了两口气,又絮叨地嘀咕了两句,凤九听得真切,他大意正在嘀咕若那时他伤得不是那么重,晓得姬蘅失踪去了白水山一定半道上截住她,如此来必定没有东华什么事,该是他同姬蘅的佳缘一桩,老天爷一时瞎了眼如何如何。
凤九在头上的树叶被烈阳炙得半焦,在叶子底下蔫耷耷地问燕池悟:“你怎么晓得东华一定就喜欢上了姬蘅?不定他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燕将拳头捏得嘎嘣响,从牙齿缝里挤出来两个字气愤道:“他敢!”
更加气愤地道:“姬蘅多么冰清玉洁蕙质兰心沉鱼落雁闭月羞花美不胜收啊,一个男人,喜欢上姬蘅这样的美人居然还能是难言之隐,”
他露出森森的白牙:“他就不配被称为一个男人!”
燕池悟一届粗人,居然能一口气连出五个文雅的成语令凤九感到十分的惊诧,考虑到姬蘅在他心中举世无匹的地位,她原本要再张口半道又将话拉了回来,默默无言把头上的半焦树叶扶了扶,又扶了扶。
瞧着她这个欲言又止的模样,燕池悟语重心长地叹了一口气:“老子其实晓得你是怎么想的,你们妇道人家看上一个男人,一向觉得只有自己才最合适这个男人,其他人都是过眼浮云。”
他诚心诚意地道:“你觉得冰块脸看不上姬蘅,老子也是可以理解,想当年老子也曾经觉得姬蘅看不上冰块脸的。”
他惨然地叹一口长气:“可他们独处了一天两夜,设身处地一想,嗳,老子其实不愿意想的,多少怨偶就是要么掉进悬崖要么流落荒岛日久独处出情来。”
他颓然地又叹一口气:“退一万步,冰块脸要是果真对姬蘅没意思,何必娶她,你们天族还有哪个有能耐拿这个婚事相逼逼到他的头上去不成?”
完这一席话,将凤九伤得落寞垂了眼,回头来微一揣摩整套话的含义,自己也伤得不轻,哑口无言地忍着袭上心头的阵阵心痛怅然若失地坐在地上。
凤九觉得燕一席话得有道理,落寞地扶着叶子沉吟了片刻,想起一事来又偏头去问燕池悟:“可我晓得,”
她咳了一声:“我听那回他们一同被困在那个什么莲花境,分手时姬蘅问东华讨要一头两人同觅得的灵狐来养,他不是没有应她么,若他果真很看承姬蘅就不该这么气,这桩事有些……”
燕池悟打断她的话:“你懂什么,这是一种计策!”
又循循善诱地向她:“就好比你中意冰块脸,一定设法和他有所交集,那我问你,最自然的办法是甚么?”
不等她回答,已斩钉截铁地自问自答:“是借书!你借他的书看一看可见他一面,还他的书又可见一面,有借有还一来二往地就慢慢熟了,一旦熟了什么事不好办?东华他不将你的那头灵狐让给姬蘅养,也是这个道理,依你的形容,姬蘅既然这样喜爱那头灵狐,以后为了探看它必然常去他的太晨宫,这样,不就给了他很多机会?”
他皱着眉真心实意地一阵惆怅,又一阵叹息:“冰块脸这个人,机心很重啊!”
凤九往深处一想,恍然又一次地觉得燕池悟得很对。细一回忆,当时虽然不觉得,其实姬蘅进太晨宫后东华对她着实很不同。她那时是不晓得他二人还有白水山共患难一事,记忆仍停留在符禹山头东华直拒姬蘅,是以平日相处中并未仔细留心二人之间有什么非同寻常。如今想来,原来是她没有看出深处的道理。
三百年前,太晨宫中的姬蘅是一个十分上进的少女,凤九记得,当她伴在东华脚边随他在芬陀利池旁钓鱼养神时,时常会遇到姬蘅捏着一本泛黄的古书跑来请教,此处该做何解,有什么典故,东华也愿意指她一二。从她的眼里看出去,彼时二人并没有什么逾矩之处,但姬蘅的上进着实激励了她,东华偶尔会将自己刚校注完没来得及派人送去西天还给佛祖的一些佛经借给姬蘅看。东华很优待她。
七月夏日虚闲,这一天,元极宫的连宋君拿了个卷轴施施然来找东华帝君,顾左右言他半日,迂回道出近日成玉元君做生辰,欣闻近日她爱上收集短刀,自己就绘了个图,来托东华给她做个格外与众不同的。
这个与众不同,需这把短刀它在近身搏斗时是把短刀,远距离搏斗又是把长剑,实力较对方悬殊太大时能生出暗器打出一些银针之流致人立仆,当打猎时又能将它简单一组合成为一把铁弓,除此外,进厨房切菜时还能将它改造成一把菜刀。连宋君风度翩翩地摇着扇子,其实打的是这样的算盘:如此,成玉带着它一件就相当于带了短刀长剑暗器铁弓菜刀林总五件,且什么时候都能派上用场,有这样的好处,她自然要将它日日贴身地带在身边。并且,连宋还细心地考虑到,这个东西绝不能使上法术来造,必须用一种自然的奇工做成才显得新奇,送给成玉才能代表他连三殿下绝世无双的这份心意。但连三殿下的问题在于他虽然常做神器,一向擅长的却是以法力打造钟鼎一类的伏妖大器,打一个如此精巧的短刀就有些犯愁。他想来想去,觉得要徒手做出这种变态的东西只能找东华。
凤九从东华怀中跳上摊开图卷的书桌,蹑手蹑脚转了一圈,现这个图设计得固然精妙,有几个地方却衔得略粗糙,拆组后可能留下一些痕迹,巧夺天工四个字必然被连累少一笔。连宋虽在四海八荒一向以风流善哄女人著称,但难免难以细致到这个程度,凤九觉得心中怦怦直跳,今日正是苍天开眼,叫她逮着一个可以显摆自己才能的时机。她觉得,她将这个图改一改,东华一定觉得她才气纵横不输姬蘅,她想到这个前景顿时激动且开心,一边默默地用爪子心翼翼挡住图卷上两个衔接不当之处,唯恐连宋着着自己现了。
她纯粹多虑,连宋此时正力图动东华帮他此忙:“你一向对烧制陶瓷也有几分兴趣,前几日我在北荒玄冥的地盘探到一处盛产瓷土之地,集结了海内八荒最好的土,却被玄冥那老子保护得极严密,你帮我打造这把短刀,我将这快地的位置画给你,你找玄冥要,他不敢不给你。”
东华抬手慢悠悠地倒茶:“不如我也将打这把刀的材料找给你,你自己来
打?”
连宋叹气道:“你也不是不晓得我同玄冥的过节,那年去他府上吃宴,他的夫人不幸瞧上我天天给我写情诗,对这件事他一直郁在心头。”
东华漫不经心搁了茶壶:“我这个人一向不大欠他人的情,也不喜欢用威压逼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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