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井潢县人民医院急救室内,医生正在紧张地为赵小龙和孙波清洗呼吸道。俩人的鼻腔到咽喉这一段都不同程度地吸入了泥水。赵小龙情况更为严重。当时在现场他被救起来时,都没有了心跳。大夫紧急抢救,心跳总算回来了。但是到现在还没有苏醒。医生担心二人的肺部和脑组织受到了损伤。建议连夜转到省里的大医院。
陈家山立刻把这一情况向吕东进行了汇报。吕东考虑到事情重大,马上向台领导如实汇报情况。台长郭有亮掂量再三,把情况又向宣传部进行了汇报。随后,他以宣传部副部长的身份向卫生系统求援。省二院连夜成立专家组。专家组通过视频设备,远程调度指导。在掌握了二人的基本病情后,决定立即把病人接到省里。井潢县委宣传部积极出面协调,医院派出最好的救护车,风雨兼程连夜把赵小龙和孙波送回了北江。
相比之下,陈家山、邢虎和牛亚的伤势就轻多了。牛亚因为当时还系着安全带,受伤最轻。只有颈部肌肉拉伤。邢虎是一根肋骨骨折。陈家山是头皮擦伤,腰肌损伤,多处软组织挫伤。因为大雨,三人都暂时留在县医院治疗。
当晚,送走小龙和孙波,县委宣传部的领导就来到病房看望这几位轻伤的伤员。大难不死,邢虎以“必有后福”
的心态正津津乐道地回忆下午那惊险一幕。见领导们进来,马上闭了嘴。摆出了一副衰样儿。领导们先对市台的两位同志进行了慰问。高副部长一脸沉重地看着陈家山,欲言又止。眼神中充满了同情,似乎还夹杂着嗔怨。他使劲儿握了握家山的手,然后转身看着邢虎。他想叨逼邢虎两句,没有把市台的老师们照顾好。但看到邢虎的委屈样,张嘴说的却是辛苦了。高副部长转头对刘台长说,这个得记功,得申请工伤补贴。邢虎满脸感激,嗫喏着表示请领导放心,自己会尽快好起来,尽快回单位上班。没想到高副部长不但没有感动,反而批评道:“你都多大岁数了?还这么冲动!还这么鲁莽!工作固然重要,但是,牺牲健康,置安全于不顾的工作不是敬业,是不负责任!”
一句话,让全病房的人都陷入了沉默。陈家山一下变得脸红起来。
晚上临睡之前,家山给家里打了电话。他怕妻子担心,不敢照实情说明。只说井潢闹了大水,需要连续报道,要在那边待上几天。
雨下了一夜。第二天上午仍没有停的迹象。
大雨打乱了一切计划。黑水坪村的情况肯定更糟糕了吧?不知道孙波的摄像机还能不能用?大凉江河道的调查不能半途而废,应该再派一组记者过来,继续跟踪报道。躺在床上输着液,陈家山仍然满脑子想着拍片的事。牛亚摆弄着手机,嘴里念叨着天气预报。说井潢今天是中雨转多云。这让家山心里一动。很有可能这雨下午就停了。他扭过头看着邻床的邢虎,邢虎也在玩刘台长,黑水坪的情况怎么样了。邢虎二话不说,就给刘台长拨了过去。电话拨通后,开始老邢的音调还很高亢,说着说着就像霜打的茄子,没了精气神儿。
挂完电话,邢虎一脸凝重地看着陈家山说:“黑水坪从昨天傍晚就和外界失联了!昨天前去救援的人,被山体滑坡和道路塌方拦住了。咱们出事后,他们也折返回来了。到现在村里一直是电话打不进去,也没人往外打电话。”
邢虎声调变得有些悲怆。他喘了口气,接着说:“真不知道昨天一宿黑水坪生了什么!唉……还不止黑水坪呢。刚才老刘说,井潢从南到北17个乡镇都处于暴雨区,全部受灾。目前井潢的平均降雨量已经接近了4oo毫米。这已经是五十年不遇的特大暴雨。但这还不算完啊,还他妈的下着哩……”
说完,邢虎扭动脑袋看向窗外。
“天呐,肯定得有人伤亡了吧?”
陈家山瞪大了眼睛,想坐起来。他腰上猛地使了使劲儿,又龇牙咧嘴地躺下了。
“老刘说,县城北边的南屿村,已经传出来,昨晚上淹死了俩个!其他村都还没有消息。现在下面的电力、道路、通讯都瘫痪了!”
邢虎说着说着,眼里有东西在闪亮。随后,自言自语道:“我小姑是南屿村的,也不知道咋样了。”
说完,拿起手机给他的老父亲打电话。沉沉闷闷地说了没几句,就挂掉了。然后把手机往床头柜上一扔,一脸无奈地道:“我老爹说,联系不上!现在跟哪儿都联系不上!”
一直在听着二人说话的牛亚,此刻看着手机里的新闻,突然大声说:“这不是有啦!海北新闻网的报道。”
说完,操着一口方言念起来:“北江市区5个暴雨点中心有3个在井潢。截至昨晚八时,井潢全县的平均降雨量是398毫米。已经过了o9年的特大暴雨。气象部门提醒,今天井潢仍有中到大雨,下午至傍晚时分,大雨有望停止……”
陈家山突然敏感地意识到,这极有可能是一场百年不遇的特大暴雨。全县的诸多乡村必定已经受到重创。在这一重大事件面前,媒体绝对不能缺席。关注救援,关注受灾,挖掘村民自救的故事,一定会有优秀的新闻作品产生。应该通知吕东,马上安排好人手,等大雨一停,立刻赶到井潢灾区采访报道。想到这儿,他急忙让护士帮自己拿手机。
此刻,吕东和孟成正在商量小龙和孙波的问题。
这么多年,记者因为工作住进重症监护室抢救的情况,在北江广播电视台还没有出现过。孙波的妈妈和媳妇已经哭晕。小龙还没有结婚,他的爸妈赶到医院后,没有掉泪,但是那神态比掉泪看着更让人难过。好在家属们都知书达理,没有说什么难听的话,也没有提什么过分的要求。大家都在等着两人苏醒。吕东的心情异常沉重。昨晚十一点,赵小龙和孙波被转移到了省二院,直接进了重症监护室。她和孟成还有江平一直在医院陪着。家属赶来后,看着他们那悲痛欲绝的神情,吕东内心深处升腾起一种深深的愧疚感。但这又能怪谁?怪家山吗?大家都是为了工作,为了拍出更好的片子。况且家山也连人带车翻到了河里。到现在也不知道他伤得怎么样。吕东一夜没合眼。几个人在医院陪家属待到凌晨五点,医生仍然没有给他们什么消息。她和孟成先赶回单位。让江平依然在医院留守。
回到台里,吕东和孟成因为太困了,就靠在各自的座椅上眯了一会儿。突然,江平气喘吁吁地跑上来,冲进吕东的办公室大喊着说:完了!小龙和孙波都没救了。现在他们的家属都已经闹开了。一群人打着条幅已经把电视台门口围了。白布条幅上面大大的黑字写着:黑心电视台,还我儿子性命!血债血偿!他们还弄了一堆的花圈摆到了台门口。怎么办?江平双手使劲儿一拍,平摊着两条胳膊,一脸焦急地看着她。然后又阴阳怪气地说,台长让你下去处理一下。说完,笑嘻嘻地走过来拽吕东的胳膊。吕东急忙躲闪,一下从椅子上摔下来。
天啊!原来是个梦!
吕东歪躺在地上,椅子就倒在她旁边。她不想动。她浑身酸软,也没力气动了。她把刚才的梦又在脑子里回忆了一遍。真不知道这是什么兆头?她从来不迷信,但此刻她似乎找不到可以相信的力量。她脑子里在预测着将要生的种种可能。梦里的情景,就是可能之一。如果真要生了这种情况,该如何应对?家属能原谅她吗?台领导会怎么对她?她的脸贴在冰凉的地面上,窗外的雨声呜呜嘁嘁,竟听得那么真切。那凄凄惨惨的旋律,就像是专门为她而设计的一哀乐。
吕东闭上了眼。
从房顶俯瞰,她就像在飞舞中被定格了的蝴蝶标本,紧紧地贴在地面上。那么单薄,那么清美。
这时,十米之外,孟成的工位上,传来了细微的鼾声。
等身体完全苏醒后,吕东的意识再次恢复了强壮。她一咕噜从地上爬起来。整了整衣服,扶起椅子,稳稳地坐了上去。两名记者在采访中受伤乃至昏迷不醒,后续工作如果处理不当,很可能就会上升为北江广播电视台的“八一四事件”
。眼下还处于“事故”
阶段,台领导乃至上级部门,对事故的前因后果乃至善后处理,必然需要一个详细的报告和方案。她打开电脑,开始用文字来梳理自己的思绪。
不一会儿,楼层里想起了脚步声。有人来上班了。
赵小龙和孙波受伤昏迷不醒的消息不胫而走。
最先知道消息的是《晚间》的记者。凌晨两点的时候,心情沉重的江平在“不想长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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