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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昶点了点头:“她若肯出面,那自然好。婚期你有什么打算?”
夏晴望了望已经悄悄抬起头来正朝着堂上看过来的赵琰,没理会,偏过头去对赵昶说:“现在六月,九月如何?再晚……”
她话没说完,在腹上略一比划。赵昶知道这是在说再晚身孕就遮掩不住了,他就挥挥手:“你做决断吧。九月也好,好过冬日嫁娶。”
“或者索性等到明年开春,等胎儿落地……?”
赵昶这时忽然一笑,指着赵琰说:“这小子哪里还等得。就九月吧,挑一个宜嫁娶的日子,迎她过门就是。”
没想到婚期就在三月开外,赵琰不由得喜出望外,一时之间也顾不上别的了,先是一揖到底,拜谢完父母,就说:“我愿意亲自登门去请李夫人做媒人。”
“合该你去。”
夏晴说。
“今日旬假,畅之必然也在。那我这就去。”
赵琰说得眉飞色舞,见父母都没有反对的意思,又拜了一拜,就疾步退了出去。盛夏的雍京苦暑,门窗都落了细竹帘遮蔽暑气,赵琰掀了帘子到廊上,内心喜不自持,竟一脚把自己的鞋履踢到了院子里。
捡回鞋履后他又回到廊下,不想听到赵昶和夏晴正在低语,依稀说的正是自己的婚事。之前赵昶就摈退了外人,所以这个时候廊下堂上都不见闲杂人等,赵琰便停下动作,屏气凝神想听听到底在说些什么。
他们对谈的声音并不高,兼之有竹帘遮挡,但他素来耳力极佳,只听赵昶说:“你心里固然不满这桩婚事,也不要对他们过苛了。他们私下日相聚一次,装聋作哑也就过去了。人生一世,总是欢聚少而别离多,若是一朝一暮都不加爱惜,又哪里来的一辈子。”
夏晴那边静了一静,也答:“男子志在四方,离家载也不稀奇。倘若三个月的分离也不能忍,这后半生,也不必过了。”
说到这里声音又小下去,而赵琰这时也想到自己足岁之后才和父亲相见的往事,再没听下去,也不敢发出声音惊动父母,就这么拎着丝履,悄无声息地走到长廊的另一头,才加快脚步,往许家去了。
到了许家他也不要下人通报,听说许沂在家,便径直穿廊过院先去前堂寻他。到了堂前掀起掩门的竹帘,兴冲冲正要打招呼,不想见到何戎也在堂内,和同样着便服的许沂作六搏之斗。听到门边的响动他们二人一齐转过头,见来人是赵琰,显然都有些意外,许沂看他一头是汗,笑说:“这个时辰,小公子怎么到了?”
平日里他和赵琰之间都是互称表字,眼下忽然换了称呼,听语气倒是戏谑之意多些。赵琰看了看他,委实也不客气,登堂入室地坐到许沂身边,先从茶壶里倒了杯茶水,一饮而尽后觉得一路策马而来的暑气散去了些,长长吁了口气说:“你倒取笑起我来。倒是我这一路过来没见到几个下人,贵府上莫不是有什么要紧事,下人都遣去别处了?”
说完又给何戎见了个晚辈拜会长辈的礼,才换上正坐的姿势。
许沂摇头:“盛夏酷暑,这个时辰让他们歇息去了。”
许家家风简朴,堂上空阔,堂前又有大树,不必摆冰盆祛暑也自有习习凉意。说话间堂外大树上蝉鸣阵阵传来,这倒让赵琰有些新鲜——自家每到夏天是要捉蝉的——不由得听了一会儿,又说:“我今日来,是想请见李夫人,恳请她出面,成全我的婚事。”
许沂与何戎换了个眼神,笑容深些:“你家岳丈就在这里,怎么反而来求我母亲成全你的婚事了?”
许沂平日里老成持重,今天难得有心玩笑,赵琰不急不气,转向何戎微笑问:“何叔叔怎么在这里?这样的暑天,难道专程找畅之下棋来的么?”
“今日旬假,我原以为你要去我家,就出来找沂儿下棋来了。”
从小看着自己长大的长辈说这样的话,赵琰平日里脸皮再厚,这时竟也稍稍有些赧颜:“方才在家里才挨过双亲的训斥,礼成之前,我是不能再去见阿阮的了。”
“未婚夫妻,按礼是不该见。”
何戎倒也不惊异,“只是你和她有情,见一见也没什么。丞相和夏夫人本意虽好,但未免过苛了。”
听到何戎的前半句话,赵琰心里还有些气苦,面上还不能有动静,没想到他话锋一转,居然是这层意思,而且还和早些时候在自家堂外偷听到的父亲的意见不谋而合。他双眼一亮,抬起头来望向何戎,拍案说:“何叔叔你真是解人!”
这话说得又快又急,颇有几分喜不自胜的意味。听得一旁的许沂忍不住笑着指着赵琰对何戎说:“何叔叔你看,看来传闻不假,赵文瑜婚事将近,倒越发疯癫痴狂起来,也不怕吓跑了佳人?”
赵琰和许沂从小相识,同过学打过架闯过祸,从来都是熟不拘礼的,而赵琰本来就善言辞,这时哪里肯认输,正要辩驳回去,不料何戎这时候先替他解了围:“婚者,昏也,不昏昏颠颠稀里糊涂,哪里成得了事?沂儿你也不必取笑他,当初你娶亲,不是也一样拘手束脚不辨南北西东吗?”
赵琰挑眉:“可不是!”
许沂看看何戎,又看看赵琰,抬手作揖说:“文瑜还未纳采,何叔叔已经把你认作自家娇客了。是我眼拙,竟在你们翁婿面前搬弄是非了。”
他眉眼含笑,哪里又有一点当真的意思。赵琰更是觉得有趣,兀自拍案大笑了好一阵子,见许沂又慢慢收回之前的玩笑神色,心里觉得可惜,就说:“畅之,我确已不可自拔,你若要取笑,也未尝不该。只是情这一字,本就没有道理章法可循,一见倾心,心如擂鼓,神魂颠倒,恨不得化昼为夜日日时时厮守相伴,这其中的乐趣,非亲身经历,又哪里能对外人道呢?”
“红颜脂粉,消磨多少志气。”
赵琰复笑,满不在意地说:“我本来就是个成不了大器的庸人,要志气作甚?利无以屠狗,富不足沽酒,如今有了阿阮,只想同她就这么相守着过完这一生了事。”
他见许沂已然微微蹙眉,露出不赞许的神态,索性又说:“畅之,我知你与令夫人伉俪相得,和顺美满,也有了儿女,只是你活到眼下,可有过外人看来稀里糊涂疯疯癫癫但实则心里快活得无以复加的时候……”
“光天白日,又没饮酒,说的什么胡话来。”
许沂哪里肯和他在长辈面前说这些闺房私情之事,“你还是赶快成亲罢,不然疯病久了,真是病入膏肓金石无效了。”
赵琰始终不以为意,一扭头,只见何戎正注视着自己和许沂。他神色宁静,也专注得很,看向他们的目光也与平日无异。但不知怎的,赵琰朝他一瞥后,一句话竟脱口而出:“何叔叔,你看畅之又作老成……你也说婚者昏也,那这样昏昏颠颠的事,想来也是有过的?”
话音刚落,赵琰便感觉到袖口一紧,原来是许沂不动声色地狠狠扯了扯他的袖子。他之前正在兴头上,得意之下难免忘形,问完才意识到何戎一来是长辈,二来不曾婚娶,如此一问,实在是不合时宜之极。于是即便是赵琰这样平日里口无遮拦最是喜欢信口开疆跑马的人,一时之间也萌生几分悔意,当即收起笑容,正要换个话题遮掩过去,没想到何戎这时居然点了点头:“也是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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