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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處的山巒呈青黛色,山頂繚繞著薄紗一樣的白雲,陽光穿透雲層照射下來,是冬日裡難得的一個晴天。昨夜大雨的痕跡已經所剩無幾,沙石的縫隙里還積存著少許水跡,又是一個乾淨清明的世界,唯有沙石上躺著的那個人還在提醒著他們,昨夜,就是他們現在所在的地方,曾經發生過的罪惡。
警戒線外,有三兩個路人在交頭接耳,生死對局外人來說不是什麼大事,只不過是多了些茶餘飯後的談資,而對於死者的親人來說卻是滅頂之災了。
余海洋只是站在旁邊默默地看著,他知道江曉峰心裡難過,他又何嘗不是,勸慰沒有什麼意義,他們也需要一點時間允許自己傷心難過,他們是人又不是神,做不到對所有的人或事無動於衷。
江曉峰終於站了起來,他的目光從邢越的身體上移開,打量了一下四周,死亡時間大約在後半夜,之後的大雨已經將罪惡的痕跡沖刷的一乾二淨,幾乎什麼線索也沒有留下,屍體附近的幾行零亂腳印是早晨報案人留下的。
余海洋正把一個小瓶子遞給陳法醫,兩人低聲說著什麼。
江曉峰向他們走了過去,看到陳法醫,他就想起以前出現場的大多是歐陽瀾,心裡又難過起來,歐陽瀾和邢越這對曾經人人羨慕的夫婦,如今一個死了一個還在醫院裡,命運還真是會捉弄人。
「陳法醫,你對邢越的死因怎麼看?」其實他的心裡已經有了判斷,只是想求證一下。
陳法醫是個年輕人還不到三十歲,長相斯文戴了副眼鏡,他習慣性地推了推鼻樑上的眼鏡,「死因是中毒,身上的傷痕雖然看起來嚇人,但卻不是致命的原因,這是在現場附近找到的,裡面裝的是三氧化二砷,與他中毒的狀態相符。」他將證物袋中裝著的小瓶遞給了江曉峰。
江曉峰看了眼那個小瓶,他知道三氧化二砷其實就是砒霜,「你覺得他身體上的傷是在他死亡前還是死亡後形成的呢?」
「這個不好判斷,應該與死亡的時間很接近,死亡後形成的可能性比較大,他的身體並沒有明顯反抗的痕跡,不過,也不排除他是在中毒之後半昏迷狀態中被砍傷,具體還得等進一步檢測才能確定。」
「好,謝謝你,如果有什麼發現請及時告訴我。」
「江隊你太客氣了,這不是我的本職工作嘛,那我先去忙了。」陳法醫收拾了手邊的工具先行離開了現場。
看到陳法醫走遠了,余海洋忍不住了,他對現場的情況很是疑惑,「江隊,邢越的死你怎麼看?我本來以為是他殺,身體都被毀成那樣了,可後來在現場附近撿到了那個裝毒藥的小瓶子,雖然已經沒辦法提取到指紋了。可是誰又能讓邢越在現場服下毒藥?而且為什麼要讓他服了毒之後再砍他,難道是為了讓他沒那麼痛苦嘛,這沒道理呀,所以,我又覺得像是自殺。」
「嗯,自殺的可能性很大。我覺得他們是認識的,罪犯來到現場時並不知道邢越已經服下毒藥,也許他本來還想親手殺他的,可惜來晚了一步,所以才會在他死後毀屍泄憤。」江曉峰的手握成了拳頭,一想到那屍體上的傷痕他的胸中就湧起一股怒火,那些傷痕橫七豎八沒有規律,可以想像當時持刀人是處在怎樣一種癲狂的狀態中,只是死亡已不足以發泄他心中的怒火。
邢越的死亡現場可以說是出乎他的意外,他聽到邢越的死訊時第一反應是自殺,又多了一個正義之劍的受害者。正義之劍做事一向低調,從來都不親自出手,只是在背後推波助瀾,讓事情變得不可收拾,讓他想害的人自尋死路。
邱明哲、趙子健都是如此,邢越也不應該是個例外。到底是什麼事情讓他一改往日低調的風格,寧願冒著暴露的危險也要讓他不得安生,一百多條傷痕,這得是多大的仇恨。
邢越死前到底做了什麼事情激怒了正義之劍?江曉峰百思不得其解,對於邢越的死他很內疚,他是已經察覺了邢越絕望情緒的,所以他派了個人跟著他,只是他還是低估了邢越,沒想到他在那種狀態下還能躲過跟著他的人。
已經是第三個人了,邢越的死明顯是有外人介入了,這一次應該能夠引起局裡的重視了吧。可有些事情也不好說,也許又會有人說,雖然刑越死了,但他的死跟前面兩個人不同,不能因為他的死有外人介入就跟正義之劍聯繫起來。
雖然邢越的死跟正義之劍無關的可能性很小,但也不是說完全沒有,在沒有找到證據之前一切皆有可能。他有點後悔那天沒有逼問邢越,邢越分明是知道一些事情的,他和邱明哲、趙子健之間一定是存在某種關聯的,只是他不肯說。不過沒關係,無論如何他都會繼續查下去的,他不能讓邢越白死。
2.
歐陽瀾做了個夢,她夢見了邢越,在他們第一次約會的地方,就在市郊的小河邊。
他們租了輛雙人自行車,邢越帶著她在河邊騎行,沿著河岸種滿了海棠樹,此時正是花開的季節,粉瑩瑩的海棠墜滿了枝頭,就像是一條粉色的雲河飄落到了岸邊。邢越摘了幾朵海棠花插在了她的頭髮上,還給她念了詩,「幽態竟誰賞,歲華空與期。島回香盡處,泉照艷濃時。蜀彩淡搖曳,吳妝低怨思。王孫又誰恨,惆悵下山遲。」好像是溫庭筠的詩。
花香怡人,他搖頭晃腦的樣子讓她笑了一路,說是兩人騎行,其實都是邢越一個人在騎,他說捨不得她累著,於是她就心安理得地坐在后座上,喝著果汁看風景,享受著邢越提供的服務。
騎到了一座小橋邊,邢越忽然停了下來,他回頭沖歐陽瀾笑了笑,「我到了。」他說著就下了車,一個人往橋上走去。歐陽瀾在後面喊著讓他等一下,他轉過身來對她笑,他說:「對不起,阿瀾,我要走了,這一次我不能帶上你,以後你一個人也要好好的。如果有來生,我還會來找你的。」
他揮了揮手就消失在了小橋上,歐陽瀾心下一陣恐慌,她追過去卻發現小橋也不見了,四周霧氣瀰漫把她包裹起來,周圍的一切都不見了,只剩下白茫茫的迷霧。
歐陽瀾從夢中醒來,猶自覺得心慌,臉上有溫熱的液體滑落下來,她輕輕地抹了一把,竟然是淚,自從知道邢越的事情後,她一直沒有哭過,今天她居然在夢裡流淚了。
她心裡隱隱約約有了不詳的預感,傍晚時分,當江曉峰走進病房的時候,看到他紅著的眼眶,她的心沒來由地痛了一下,像是有什麼東西破碎了,「是他出事了對嗎?」她的聲音暗啞艱澀,幾乎不成音調,她抓著床單的手骨節發白,眼睛死死地盯著江曉峰的臉。
江曉峰怔了怔,他沒想到歐陽瀾會這樣直接問,也好,反正他也沒有打算瞞她,他沒有說話只是點了點頭。
歐陽瀾整個人癱軟了下來,似乎一下子被人抽去了全身的骨節,完全沒有了支撐之力。她的臉白的像紙,雙眼緊緊地閉著,淚水不停地從閉著的眼中滴落下來,長長的睫毛擅抖著像隨風飄舞的蝴蝶。
她不想他死,即使她再恨他,也沒想過要他死。她曾設想過很多次,邢越如果來見她,她會怎麼辦,打他罵他讓他滾,從此不再理他,讓他為他的行為付出代價,讓他後悔一輩子,可這不包括讓他死。
他死了,他所做的一切都成了過往,她連個恨的人都找不到了,以後漫長的歲月里,她該怎麼活下去。「刑越,你這個懦夫。」她想狠狠地罵他,「你有本事出來面對我呀,你這樣算什麼,你怎麼可以這樣對我,你讓我以後該去恨誰。」
她用被子蓋住臉,痛哭出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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