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娅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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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衛東關上了廚房的門，低聲說：「你把這孩子帶過來幹什麼？我們家也不富裕，養兩個孩子緊緊巴巴，你還在這裡大發善心，連人帶狗帶過來養。人家親戚那麼多，都沒做什麼，他班主任還有學校也沒做什麼，你在這裡出什麼頭？你是工資比別人多嗎？」

李麗君悶頭切著菜，沒說話。

陳衛東見妻子不搭理他，緩和了一下語氣，又說：「麗君，你得想想咱們家的情況，我是信用社的領導幹部，你突然帶個孩子回來，讓人家說閒話怎麼辦？再說露露也大了，跟個男孩子住一起總歸不方便。」

李麗君仍舊一言不發，想著凌雲這會兒肯定餓壞了，放下菜刀給他泡了包方便麵，端去了客廳：「你先墊墊肚子吧，晚飯還得一會兒。」

陳衛東跟著過去，看見凌雲小心翼翼地吃著方便麵，嘆了口氣，說：「一會兒吃了晚飯，我帶你去澡堂洗個澡，順便換身衣服吧。」

凌雲拘謹地看著他，點了點頭。

下午六點半，李麗君去鄰居家接回了果果。不一會兒，陳秋白也放學回來了，瞧見凌雲坐在自家客廳里，愣了一愣，趕忙跑去廚房問媽媽，凌云為什麼在他們家。

媽媽說，以後凌雲就住他們家了，叫她好好跟凌雲相處。

陳秋白怔在原地，心頭上飄過一片陰雲。

這晚的飯桌上，李麗君一個勁地給凌雲夾菜，分雞腿的時候還給了他最大的一個。陳秋白看見了，心裡越發不快。

吃完了晚飯，李麗君和陳衛東開始給三個孩子分配臥室。家裡總共只有三間臥室，兩人起初想讓秋白和果果住一個房間，凌雲單獨住一間，秋白情緒激動地拒絕了。他們又讓果果和凌雲住，果果也不願意，抱著他們哭鬧起來。

最後夫妻倆實在沒辦法，只能讓果果跟他們睡。其實夫妻倆先前已經在訓練兒子單獨睡，現在凌雲一來，計劃不免泡了湯。

凌雲住的臥室其實是個次客廳，直通主客廳、陽台和陳秋白的臥室。陳衛東本來不想女兒跟陌生的男孩住這麼近，晚上洗澡時看見這小子還沒發育，略微放心了些。但私下裡還是悄悄叮囑女兒：睡覺時把門鎖好。

陳秋白不用父親叮囑，自然也會把門鎖好。自打凌雲住進了她家，她對這男孩的防備和厭惡又回來了。她的憐憫只存在於他被虐待、傷害、掙扎生存的時刻。但當他入侵她的世界，試圖瓜分爸媽本就一分為二的寵愛時，他又變成了她的敵人。

凌雲住進來的第一個月，陳秋白基本沒跟他說過話。

凌雲感覺到了她對自己的反感，也儘量躲著她。他知道在這個家裡，除了李老師，所有人都對他心懷戒備，因而每一天都過得如履薄冰。

其實他起初也懷疑過李老師是否真的想收留他。因為根據他過往的經驗，大部分人的善意不過停留在三言兩語不痛不癢的憐惜，或者至多三五天的物質施捨。他不抱期待地觀望了一個月，李老師對他的關愛始終如一，不僅幫他復了學，還給他買了幾身衣服，家裡有什麼好吃的，也從來少不了他的份兒。

到了第二個月，凌雲終於確信，李老師跟其他人不一樣。她就是一個純粹的大好人，絕不會拋棄他，她是鐵了心地要養他。凌雲簡直震驚到熱淚盈眶，他實在不敢相信，這種好事竟然會發生在他身上。

他開始變得誠惶誠恐，繼而患得患失，因為他知道，這種事不會發生第二次，他必須要緊緊地抓住李老師。

像寄生蟲一樣生活在別人家裡並不光彩，他有他的尊嚴，但他實在過夠了每天擔驚受怕忍飢受凍的日子，也受夠了毫無希望一眼望到頭的人生，因而他必須低下頭來，乞求這家人收留他。即便陳秋白再討厭他，他也要留下來。

為了給李老師和陳衛東叔叔留下好印象，凌雲天天幫著做家務。每天早上起來，先疊被子，再收拾屋子、掃地，然後出去遛狗，順便拎著四隻暖水瓶去鍋爐房排隊打水。等到李麗君做好了早飯，他已經牽著狗拎著水壺回來了。吃完早飯，他又幫著洗碗、收拾餐桌，看見家裡有換下來的衣服，順手就洗了。

李麗君說了幾次不用他做，他也不聽。李麗君怕傷了他的自尊心，就說讓他每天早上把暖水瓶拎到樓下排隊就行，別的都不用做，他現在的主要任務是學習。

凌雲聽了這話，開始發奮努力，連平時不感興的歷史都認真背了起來。到了期中考試，他竟然考了年級第一。

李麗君喜出望外，陳秋白卻更討厭他了。尤其是，他的作文分數竟然比她還高，語文老師還在課堂上念了。要知道，語文可是她最擅長也最喜歡的科目，從前老師在課上讀的可都是她的作文。

這天放學後，陳秋白去找了語文老師，非要讓老師分析她的作文比凌雲差在哪裡。語文老師為了安慰她，說了句：「你別跟他比，自己好好努力就是了。」

沒想到陳秋白多了心，以為老師也開始偏愛凌雲，氣呼呼地背著書包走了。

回到家裡，凌雲正坐在客廳沙發上看書，手裡還剝著一個橘子。

陳秋白本就生著悶氣，看見凌雲在吃橘子更是火大，故意拎起裝橘子的塑膠袋，說：「我媽又買橘子了，我最喜歡吃橘子。橘子這麼貴，要不是我喜歡吃，她都不買。」

凌雲尷尬地看了她一眼，沒做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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